何洛会正欲说话,忽又打住,一脸严肃的屏退了左右侍者,又令亲兵向外二十步,任何人不得靠近。
富喀禅疑惑,不知道何洛会有什么机密要说。
“唉,朝中出事了!”
“出了何事?”
“朝臣弹劾英亲王久战无功,屡有悖逆之言,请调回京问罪!”
“什么???”
富喀禅闻言,顿时拍桌而起,惊怒不已。
竟然有人敢弹劾英亲王,看来是不想要脑袋了!
说什么久战无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英亲王西征以来,一路杀贼收地,战功卓着,怎可说他无功?
何洛会起身,将富喀禅按下,一脸苦笑,年轻人,还是不够沉稳。
“朝中争斗,已经势同水火了。”
“不知是何人提议?”
“引火之人,乃是工部尚书星讷,其后,冯铨、范文程相继出言,其意,欲分陕西之兵南下湖广,防御明军北进。”
“该死的奴才们,竟然也敢非议我大清亲王!我若在朝,定痛击之!”
富喀禅素来对汉臣没有什么好印象,在他看来,汉臣都是狡诈之辈。
何洛会也是一脸忧色,洪承畴江西大败,丧失失地,仓惶渡江北窜,以致现在湖北形势危急,急需精兵驰援。
眼下正是汉中攻略的关键时候,这种时候转攻为守,分陕西之兵南下湖北,只会让大西白白占据汉中。
“英亲王被调回京,已经在所难免了。”
何洛会十分失望地说道。
“那不知是何人接任?”
富喀禅好奇问道,这个新来接任的人,十分重要。
这关乎着汉中是战是守,是进是退。
只见何洛会神情一变,十分凝重地说道:“肃亲王豪格。”
“肃亲王??”
富喀禅就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一般。
自皇位之争以来,豪格先是被削爵圈禁,后来入关后,新君福临这才恢复了他的亲王爵位。
但豪格依旧成为了多尔衮等人的重点打压防范对象,以至于豪格被排斥在了朝堂中心之外。
虽有王爵,可形同庶人。
他的党羽,也被多尔衮剪除了个干干净净。
就当年兵围崇政殿的两黄旗护军统领鳌拜,也被多尔衮发配出京,率两黄旗精锐出镇河南洛阳,远离了京师。
豪格在京,除了空有肃亲王名头外,几乎没有任何力量可言。
郁郁寡欢的豪格也日渐消沉起来,开始闭门不出,也称病不朝,淡出了众人视线。
就连多尔衮都认为豪格已经废了,不会再对他形成威胁。
可是万万没想到,那日朝会,礼亲王代善,竟然拖着病体,上朝为豪格站台!
代善的一句“让豪格去吧”直接主导了整个朝堂。
满臣除了两白旗之外,所有人几乎都附议。
至于汉臣,那更是煽风点火,坐观他多尔衮城门失火。
于是,朝堂便成了一边倒,代善的一句话,毫不留情的击碎了所而过的一言堂,让多尔衮窘迫不已。
迫于无奈,多尔衮也只能下旨,以豪格接替阿济格靖远大将军之位,率两黄旗众出征川陕,讨大西张献忠。
这封旨意一下,朝堂纷争顿时平息。
甚至连议论洪承畴与多铎战败之罪的声音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多尔衮明白,这是一种交换。
一定是代善所为,这让他在感叹代善老谋深算的同时,又对其在八旗内的威望感到了颤栗。
这种震动国朝的消息,很快就被送往各地。
何洛会也是在几日前,才收到了详报。
富喀禅年轻,在朝中没什么根基,也不关心朝政,所以并不知晓。
“没错,新任的靖远大将军,正是肃亲王豪格。”
“怎么会是他???摄政王他......”
富喀禅脑中一团浆糊,有些看不明白这一番人事调动了。
哪怕摄政王启用像洪承畴那样的汉臣,他都不会感到惊讶。
可用肃亲王豪格接替,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豪格,那可是摄政王的死对头啊!
何洛会猜到富喀禅是这般反应,苦涩一笑,紧接着说道:“礼亲王代善,亲自上朝启奏,请朝廷启用肃亲王。”
“没想到吧?”
富喀禅当场愣住,整个人都是懵的。
礼亲王代善?
那不是早就不涉国事了吗?
一瞬间,富喀禅想到了很多,目光闪烁,仿佛参透了其中的奥秘。
何洛会默默饮酒,豪格的出山,就意味着陕西诸军将被替换。
前线的形势也将会随之变化。
他是镶白旗人,所率是阿济格麾下的主力精锐。
而豪格领正蓝旗,又得两黄旗拥护,所以到时候伐蜀的兵马,必定不会是他镶白旗。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豪格怎么会把伐蜀之功,送给镶白旗的人呢?
何洛会明白,他苦心定下的攻蜀之计,尚未见到成果,便要付诸东流了。
功亏一篑,也不过如此。
酒,苦涩难咽,就像是要烧穿了喉咙,令何洛会面红耳赤。
富喀禅虽是镶红旗人,但是常与阿济格从征,所以心向多尔衮。
即便他不是多尔衮一党,豪格估计也不会用他。
他这个西安将军,原本名叫西安驻防总管,因从阿济格征伐张献忠,故改称西安将军,率所部入汉中作战。
豪格一来,估计他也只能回西安驻防,再无建功立业的机会。
富喀禅想通此间,心情顿时忧郁起来,也埋头喝起了闷酒。
“肃亲王已经在路上了,最慢一月,便可抵达西安。”
“大西军近来没什么动作,一切如常,看来后院依旧安稳。”
“我得知伪明总督在播州聚兵,欲图蜀地,只要再多给我一些时间,战机便会到来!”
“唉,可惜,实在可惜!”
何洛会轻轻捶着桌子,痛心疾首,十足的不甘心。
只要明军自川南进军,大西主力必定回援,届时趁敌回救成都之机,便可以重兵轻取汉中。
豪格的出山,意味着正蓝旗与两黄旗的崛起。
只可惜,他的正蓝旗精锐,已经在江西被明军歼灭了。
正蓝旗护军统领伊尔都齐领军五万,其中旗人一万,带甲包衣四万,皆是正蓝旗精锐。
伊尔都齐之所以在江西,也是因为多尔衮打压豪格的原因。
豪格所属兵马,俱外调征战,以作消耗。
现在,正蓝旗仅存一支兵马,便是驻军在汝宁府的正蓝旗副都统李巴颜所率领的三万兵马。
豪格一定会调李巴颜领兵赴陕西作战。
拥护豪格的两黄旗护军统领鳌拜,一直受多尔衮打压,此番也会是苦尽甘来。
何洛会与富喀禅彻夜长谈,以解烦闷。
而此刻,借酒浇愁的还有一人,那便是身在凤翔府的英亲王阿济格。
凤翔府,靖远大将军府邸。
宽阔的大院之中,传来了呼喝之声。
阿济格一身短衣,斜卧于堂前,手中捧着酒坛子,身上满是酒渍。
他时而哭泣,时而又大笑,令侍立在左右的包衣们心惊胆战。
秦地的酒水,喝不了多久了。
阿济格举起酒坛,猛灌几口,痛快的指着月亮,大怒道:“福临小儿,汝自毁长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