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顺治三年,潞王监国二年,大西大顺三年,二月二十五日。
汉中,大西平东将军孙可望领本部十九营兵,会同抚南将军刘文秀部十五营兵自南郑出击,向凤县进军。
大西军二十万,出褒谷,马步连绵百里,控弦执剑,涉激流险滩,兵进留坝。
退守柴关的清军总兵贺珍闻讯,胆气顿丧,领兵又自柴关退却至废丘关,同时向驻守在凤县的都统逊塔告急。
贺珍不敢再退,废丘关是据守武都山南最后的关隘,若是失守,大西军便会长驱直入巩昌府。
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坚守在废丘关,大西军之强,他早已经领教过,他对自己兵马毫无信心。
更何况此番领兵来征的乃是孙可望,乃是大西军中的翘楚之辈。
贺珍的急报才刚刚送出,大西军的先锋便已经出现在了废丘关前。
西军神速,令贺珍惊慌不已,废丘关年久失修,也没有来得及整备,关上亦无火器,面对如狼似虎的西军,即便是据守险关,贺珍心中的胜算也只有五分。
关外,西军的游骑频繁前来探视,关上的贺珍部兵卒皆心中惶惶。
不久,关口前,来了一队人马,为首者手持旌旄,直奔关城之下。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刘文秀。
贺珍令关上士卒不得放箭,且看看来人说些什么。
刘文秀勒马,见城上立有将领,于是大声道:“城上可是贺总兵?”
“正是!”
贺珍见来人雄伟,便知必是西军上将,于是便郑重回答道。
刘文秀心中稍一斟酌,便开口说道:“贺总兵乃明朝旧臣,势穷降清,乃不得已而为之。”
“今我大西举二十万大军,顺天伐清,倡议讨逆,贺总兵深明大义,自当率部反正,以报家国之仇。”
“贺总兵若肯来归,必不失封侯之位。”
“青史之上,亦将载总兵忍辱负重,报仇雪耻之事,贰臣或是忠勇,皆在一念之间。”
贺珍听罢,心志瞬间动摇。
降清,的确是迫不得已,他乃大明总兵,据守汉中,北有清军,南有西军,两面皆敌,当时的汉中已成朝廷飞地。
他心中深有不甘,在降清不久后,又秘密联合各路义军,起兵反清。
可惜,清军势大,何洛会举大军来攻,义军被打的七零八落,先后投降。
而清廷陕西总督孟乔芳又再次发来了招降文书。
贺珍再次势穷,只能再次投降。
他知道,清廷定会拿自己法办治罪,只不过刚好碰上西军进攻汉中,需要用到自己的兵马,所以自己暂时无事。
一旦汉中宁靖,锁拿自己的缇骑或许便会发来。
“贺总兵,你我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刘文秀再次出言,声音回荡在关城之上。
贺珍闻言,心神一颤,观左右诸将士,皆有所动摇。
沉思片刻,贺珍深深一叹,想了想,一撩战袍,挥手道:“开城门!”
关城前,刘文秀闻言,大喜过望。
“贺总兵此举,无愧于祖宗!”
“他日功成,君取首功!”
刘文秀向城上大呼道,同时,遣身后快马向孙可望报信。
半个时辰后,大西军主力兵不血刃,突破了废丘关,向着凤县开始急行军。
孙可望面见贺珍,对其一番夸赞后,仍以贺珍为总兵,命其领兵往留坝驻守。
废丘关,则由西军把守。
贺珍自无不可,废丘关乃是西军退路险塞,自然是要交给精锐驻守。
西军以刘文秀为前部先锋,孙可望督军随后,披星戴月,倍道兼程。
孙可望了解到贺珍已经向凤县发去了急报,心中急切。
一旦凤县有备,可就不好攻打了。
西军连夜行军,于二十六日午时,抵近凤县西南。
前部,刘文秀接游骑回报,凤县已经城门紧闭,俨然有备。
这时,孙可望也来到了前军,得知消息,无奈一叹,还是来晚一步。
望着凤县城头清兵奔驰,孙可望说道:“贺珍说凤县有鞑子五万,想要强攻,恐怕不易,”
“我军欲求速战,需诱敌出击才行。”
刘文秀观察着凤县城池,十分认同的点了点头。
孙可望心中谋算片刻,便调转马头回营。
此刻,凤县城墙之上,都统逊塔也在观望西军。
半个时辰前,贺珍的急报才送到逊塔手中,仅仅一步之差,西军便会突袭成功。
逊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心中稍微松了口气。
凤县,是锁死汉中西北的要地,西军来攻,一场恶战是在所难免了。
见西军没有急攻,逊塔火速遣人自北出城,往凤翔求援。
同时也向驻军在巩昌府礼县的平西王吴三桂示警,好让其早做准备,以防西军杀入巩昌。
二十六日黄昏,西军在休整了两个时辰后,忽然拔营向西。
清军斥候侦知,速报于都统逊塔,逊塔心中一沉,看来西军是准备直扑巩昌府了。
眼下巩昌府较为空虚,西军数十万,一旦进入巩昌,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
巩昌新定不久,闻西军攻来,定会群起响应。
逊塔越想越急,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城头乱转。
天色已晚,西军还在继续出营西进,火把汇成了长河,照亮了山川,盘旋向西。
西军连夜进军,看来是打定了突袭的主意。
逊塔左思右想,若是西军杀入巩昌,自己坚守凤县的意义也就不大了。
西军可以自巩昌府一路向北,杀向平凉府,威胁陕西腹地。
犹豫了许久,直到西军的大营渐渐在夜色中沉寂下来,逊塔方才下定决心,他准备领兵出战,衔尾袭击,以延缓西军的步伐。
亥时,逊塔领军两万自南门出凤县县城,直奔西军大营。
西军的营中,尚有留守兵力,但是应当不多。
方才出营的兵马,逊塔都看在眼里,心中默默计算过大概数量。
他推断,西军断后的兵马,应当也在两万左右。
清军趁夜掩杀袭营,留守大营的西军仓促应战。
逊塔挥兵攻杀甚急,夺下了牙门,守营西军且战且退,清军衔尾急追。
见状,逊塔以为得手,正要下令烧营以竟全功,却不想忽然营中原本黑漆漆的军帐,忽然都亮起了火光,随后,便有无数西军兵卒自帐中杀出。
入营的清军无备,瞬间被西军人海围困。
逊塔大惊,大呼中计!
被围的清兵约有万余,正在营中腹地与西军搏杀。
剩下的一万清兵尚在靠近营门的地方,没有被围,但此刻,正有一支西军向他们抄来。
逊塔见状,急忙分兵据守,心中羞怒不已。
西军竟这般狡诈,以西进假象,诱他出战。
所部被围万人,是走是救,逊塔一时犹豫不决。
正这时,身后的营门之外,传来了马蹄声。
逊塔惊慌回首,只见西军骑兵已经抄了退往凤县的后路。
这一下,逊塔直接心神大乱,留下一部断后,率数千兵卒火速退出营门,准备突围返回凤县。
断绝清军后路的西军骑兵正是刘文秀所领。
见鞑子以步冲骑,刘文秀轻蔑一笑,这鞑子真是急昏了头。
于是他亲率骁骑八百,杀向了逊塔。
骑兵雷厉,转瞬即至,清兵强悍,却也扛不住骑兵的冲击。
西军骑兵一鼓作气,冲垮了清军阵型。
刘文秀瞅准机会,向着逊塔杀去。
逊塔见敌将来攻,大呼迎战,两人皆魁梧,体型不相上下,打的有来有回,一时难分胜负。
就在城外激战之时,凤县守军见主将夜袭中伏,后路被断,不假思索,便发兵出城来救。
殊不知,西军等的就是这一刻。
援军刚刚出城,就听见了马蹄滚滚如雷。
城上,传来了急促的呼喊声。
“敌袭!敌袭!快关城门!”
正出城的清军顿时大乱,仓惶之间,竟致城门拥堵。
守将见状,差点气晕了过去。
这帮废物包衣,统统该死!
西军骑兵很快杀来,守将情急之下,令城门处兵马向外突击,迎战来敌,好让后队关闭城门。
但谁知西军骑兵英勇无畏,策马直接跃入了人群之中,更有骁勇之辈,弃马飞身,扑进了门洞之中。
夜里昏暗,西军士卒混入了清军之中,难分敌我。
守将气的咬牙切齿,毫不犹豫的调精锐旗兵将城门处的兵马,统统射杀,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