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北渡春闱案(八)(2 / 2)

万元吉默默看着案卷,坐在底下的王朝生却是度秒如年,如坐针毡。

“鲁岳,高桥凶杀案结案为意外身亡,不知是如何得此结论?”

“现场可有勘查,为何缺失了仵作验尸结果?”

面对万元吉的提问,王朝生暗暗掐了一下自己大腿,佯作镇定道:“仵作验尸,此三人乃是被殴致死,但野村偏僻,又无目击者,捕快勘查并无线索。”

“再加上元宵佳节在即,为了不使百姓恐慌,保证佳节顺遂,故而下官只能以意外身亡结案。”

听罢,万元吉面色一冷,竟然用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来为自己开脱。

在王朝生看来,三个北来的落魄读书人,困居野村,死了也就死了,又没有亲属家眷,无甚可查。

“高桥士子失踪一案,可有查实?”

“正在追查之中。”

“有何进展?”

“暂无。”

“暂无?水云草堂的主人,可有查到下落?”

王朝生面色平静地望着万元吉摇了摇头。

万元吉眉头一皱,面色不悦。

“王府的大火应当已经熄灭,可有派人去勘查?”

“派了,王府废墟之中,烧焦的尸体数具,根本无法辨认。”

王朝生不缓不慢的回答道,万元吉一时沉默。

若是按照王朝生所说,那这王水云可就不好找了。

他可是和失踪案与纵火案都有关联,是个关键人物。

“水云草堂也被烧毁了吗?”

“是,化为灰烬了。”

“王府大火,又岂是一人可以为之?”

“凶犯已经认罪,的确是他一人为之。”

王朝生十分坚定地对答道,万元吉心中略感气愤。

他感到了无比的棘手,这王朝生回答的滴水不漏,不好对付。

就算现在那个耆老刘氏翻供,可那些参与纵火的人也不会承认,只会众口铄金,将罪名死死按在刘氏头上。

万元吉不禁看了一眼王朝生,此人这一步,真是把人心拿捏死了。

一旦案子过去,那些躲过一劫的高桥镇民,还要回过头感激他。

真是好算计!

现在想要从纵火案上破局,属实不易,只能看严起恒那里能不能查到什么。

于是万元吉起身,对王朝生说自己要在县衙内转看一番。

王朝生果断起身带路,陪同万元吉在县衙内转了起来。

在各房之中探看一番后,万元吉来到了后院门前。

院中,二三孩童正伏在地上玩耍。

一个中年男子坐在门前的石阶上正在看着孩子们。

王朝生站在万元吉身后,轻轻摸了摸鼻尖,面无表情。

“这是?”

“下官家眷。”

“哦~门前那位是?”

“下官的兄长。”

万元吉点了点头,便迈步走开。

王朝生朝院内看了一眼,坐在石阶上的王水云也投来了目光。

万元吉压根没有想到,诸案关键人物王水云,就在自己的眼前。

胆大的王朝生知道万元吉到来,没有转移王水云,而是反其道而行之,来了一招灯下黑。

今夜,只要那刘氏再一死,纵火案就翻不了了。

最后再以王水云死于大火,给他重新安排一个身份,改头换面,失踪案也就牵扯不到他了。

王朝生心中打着自己的算盘,就像他对王水云说的,他都能摆平!

万元吉在县衙中转了一圈后,便告知王朝生,明日要亲自重审纵火案,命其做好准备。

王朝生自无不可,领命答应。

随后,万元吉便带人返回了馆驿,正好严起恒与郑遵谦也刚好回来。

万元吉急忙让郑遵谦派两人持自己手令,前往无锡县衙大牢,看管案犯刘氏,以防有变。

安排完,严起恒与万元吉回了房中商谈案情。

此时,已经是酉时,距离天黑的时间已经不远。

无锡县大牢。

万元吉派来的人持其手令,进入了大牢,来到了关押刘氏的牢房前。

确认刘氏无碍之后,两名京营老卒便守在了门口。

狱卒为他们送来了茶水,但被经验老道的两人婉拒。

不久,王朝生得知了消息,顿时有些坐立不安。

有人把守,也不知道自己委托的那伙人能不能得手。

就在他心绪不宁之时,书房门外,传来了王水云的声音。

“鲁岳,你在吗?”

“在,兄长请进。”

王水云推门而入,王朝生请其就坐。

“兄长何事?”

“鲁岳,若是麻烦,兄长便出去认罪便是,你不要为难。”

王朝生顿时眉头一皱,一拍桌子道:“兄长说的这是什么话!”

“唉,镇中士子失踪,确与兄长有关,但我也是被人胁迫,不得不为,我若是坦白交待,或许不会治罪太重。”

王朝生闻言,双眼一亮,连忙问道:“何人胁迫兄长?”

“阮大铖。”

王水云深深一叹,阮大铖以自己晋商出身来胁迫,他也是迫不得已。

事已至此,这两日他一直在盘算,若是自己坦白交待,或许更好一些。

事情越闹越大,等到后面朝廷出手,可能他连命都会没有。

身为商人,及时止损的道理刻在了血液里。

王朝生听到了“阮大铖”三个字,眼中寒光一闪,低头沉思起来。

王水云见王朝生不说话,又喃喃道:“孩子还小,我得让他们活着才行......”

“兄长先回去休息,让小弟斟酌一番。”

“好罢。”

王水云起身离去,房门关闭,王朝生的目光,投向了书桌上的那一沓书上。

他抬手从中抽出一本,翻开书页,从书中取出了一封夹在其中的信。

信封上一片空白,封口处蜡封还在,尚未拆封。

王朝生将信摆在了自己面前,心中摇摆不定,犹豫起来。

双目短暂的失神后,他仰面一叹,似乎是下定了决心。

他拿起桌上的信件,缓缓拆开。

展开信纸,密密麻麻的工整小字跃然其上。

王朝生静静看罢,在呆滞片刻之后,准备将信纸举到烛火之上引燃,但是那一刻,他又犹豫了。

手举在半空中许久,又抽了回来,三两下将信折叠,夹回了书中。

......

半月前,仁和县。

一个平静的夜晚,主簿王朝生下值,疲倦的走在归家的路上。

忽然,在停在街边的一架马车中,有人呼唤他。

王朝生一惊,扭头见一男子正伸手招呼他近前。

心中疑惑的他便去到了那人面前。

“鲁岳兄,冒昧打扰,还请见谅。”

“你是?”

“在下阮大铖。”

“阮大铖???!”

王朝生大惊,急忙后撤,阮大铖可是逆案要犯!

“鲁岳兄,可否车上一叙?”

“我这里有样东西,你先看看。”

说着,阮大铖将一卷纸页递给了王朝生。

惊疑不定的王朝生鬼使神差的伸了手。

打开纸卷,王朝生大惊,竟然是一纸吏部公文!

内容是命他整装候补,准备赴任无锡知县。

上面还有吏部的大印,王朝生难以置信的反复查验,发现那竟然是真的。

“我这里有一桩泼天富贵,要送与鲁岳兄。”

阮大铖诚挚相邀,王朝生将信将疑地上了马车。

在车中,阮大铖提及了王朝生的族兄王水云,又是一番蛊惑利诱。

王朝生一言不发,冷眼相看,阮大铖见状便不再多言,交给了他一封书信,并告诉王朝生,想要荣华富贵,便打开这封信。

下了马车,王朝生并没有召集衙役围捕阮大铖。

回到家后,也没有打开这封书信。

直到吏部正式的召任公文到来,王朝生在震惊中,起行无锡。

......

王朝生回过神,天色已经大暗。

门外传来一声慌张的呼喊声:“老爷,大事不好!”

“有贼人闯大牢,杀了案犯!”

“万部堂派去的两名亲信也被杀了!”

“衙役无备,死伤甚众。”

王朝生瞬间跃起,夺门而出,佯装惊怒道:“快,速去馆驿禀报部堂!”

“速速召集三班衙役,随我前往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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