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始吾识公时,目故有疾(2 / 2)

门内一侧,草棚之下,窝着一条护院黄犬,正站在原地,警惕地竖起耳朵,看着门外。

洪承畴费尽力气,才气喘吁吁地来到了小院之前。

柴扉紧闭,户门不开,但烟囱之中,青烟袅袅。

他亲自叩门,黄犬顿吠,吓了洪承畴一大跳。

不一会儿,正房的房门吱呀打开,走出一个大约花甲之年的男子,身穿棉袄,拄着拐杖。

见院门之外,围满了兵卒,男子处变不惊,淡然看了两眼。

“恩师,是我,洪亨九!”

洪承畴一眼便认出了自己的这位恩师,尽管他们已经多年未见。

老者听见洪承畴激动的声音,原本平静的眼神,忽然扑朔起来。

他立在房前,犹豫了一阵,才缓缓上前,前去开门。

“恩师,学生遍寻长沙,这才探得先生下落,多年未见,甚是想念!”

洪承畴言语殷切,态度十分恭敬。

老者慢开柴门,仔细瞧了瞧洪承畴,这才轻轻一叹道:“进来吧。”

这时,院内伙房之中,走出了一个青年人,手中捉着菜刀,警惕地看着洪承畴。

他是老者的儿子,方才正在烹煮食物。

老者双眼眯了起来,对青年说道:“叔文,去沏两杯茶来。”

青年点了点头,转身进了伙房。

洪承畴入内,见几间寒舍,十分清贫,不禁感慨道:“恩师曾经为官时便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如今还是这般模样。”

“世事虽变,我心依旧。”

老者眯着眼睛看向了洪承畴,面色整肃道。

洪承畴见恩师这般眼神看他,眉头微皱,以为恩师是眼睛不适,于是关切问道:“先生何时得了目疾?”

“可否请郎中诊治?”

老者转身,一边引洪承畴入正方内落座,一边淡然回答道:“始吾识公时,目故有疾矣。”

洪承畴顿时脸色微变,面有羞愧之色。

老者名为郭都贤,曾任江西巡抚,节制三司,从二品封疆大吏,为官清正,吏治严明,颇有贤声。

弘光朝廷曾召任操将总督,严词不受,隐居乡野。

曾经在京师为官时,对洪承畴有点拨提携之恩。

郭都贤这句话,虽然说的漫不经心,但却狠狠戳中了洪承畴的心肺,令他汗颜垂首。

一句从我当初认识你时,眼睛就已经染疾,言外之意,是在说当初瞎了眼,提拔了你洪承畴这个降清贰臣。

洪承畴闻言,默然无语,跟着郭都贤进了屋子。

这时,郭都贤的儿子郭叔文端来了茶水,递给洪承畴时,眼中流过一丝不屑之情。

正房竹屋中,一张桌,一张榻,几只竹凳,一床棉被,便是全部家当。

可谓是家徒四壁,清贫甚也。

“洪公坐惯了总督宝座,不知道这乡野竹凳可还坐得惯?”

郭都贤坐在上首,眯着眼睛问洪承畴道。

“恩师坐席,虽总督之位亦不如也。”

洪承畴声音低沉道,心情有些失落。

本想来寻恩师,倾诉苦闷,寻求指点,结果就在方才,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是当初的大明三边总督了。

师徒二人,早已陌路。

“哈哈哈,不知洪公来我这草庐之中,有何公干?”

“并无要事,只是感念先生旧日提携之恩,特来拜谒。”

“老朽记得,上次你来寻我,还是在你赴任松锦的前一夜。”

郭都贤慨叹道,那是崇祯十四年春天的一个夜晚。

洪承畴平台召对,将于次日率八总兵,马步军十七万赴辽决战。

那一晚,洪承畴身系大明国运,担负王朝兴衰,压力无穷。

他向郭都贤问计,又向他倾诉心中苦楚,直至天明,方才离去。

“恩师,往事不堪回首。”

“今日来此,仿佛当年,何其相似?”

郭都贤虽隐居山野,但也对时事颇为关心。

江西的战局变化,他亦知晓,近来自九江渡江北上逃难者,日益增多。

清军在江西形势危急,明军数路共击,水陆协同,连战连捷。

那统兵之人,征西大将军焦琏的声威,已经传到了黄州府。

这种时候,洪承畴前来拜谒自己,与当年如出一辙。

明清即将决战江西,一战定江南乾坤,而这沉重的压力,又压在了他洪承畴的肩头。

郭都贤了解洪承畴,他今日来,必是问计。

“唉,恩师,人生何难哉?又有几人能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洪承畴一声长叹,当初他力主松锦大军步步为营,万勿浪战。

可兵部尚书陈新甲再三催促决战,数日之间,催战公文接连送至。

之后皇帝又下圣旨,令他速战速决。

最后的结果已经不用多言,帝国九边精锐,一战俱殁,宁远失守,中原动荡。

“喝茶,喝茶!”

郭都贤不愿多言,便请洪承畴饮黄梅之茶。

茶水清香,后味苦涩,吞下腹中,口中苦涩亦久久不能散去。

洪承畴知道,眼前的恩师,已经不愿再接纳他这个学生了。

在满怀失落中,他起身向郭都贤告辞,并欲馈以金银,以助恩师生活。

但郭都贤坚决不收,严词拒绝了洪承畴的好意。

就连洪承畴带来的粮米酒肉,郭都贤都令其原封不动地抬下山去。

洪承畴一时心潮跌宕,情绪低迷到了极点。

郭都贤将洪承畴送出了柴扉,眼前这个学生,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评价。

他若只是一介布衣,降便降了。

可他是大明的蓟辽总督,帝国督师,即便战败,也不能失了气节。

临走,洪承畴转身,向郭都贤行叩拜大礼,郑重道别。

正当他起身准备下山之际,郭都贤冲他喊道:“日后,你生死沉浮,都莫要再称我为师。”

洪承畴无言,羞愧下山。

在山下,他静立许久,才乘车折返。

上一章写到了凌晨,昨日实在是困得不行,脑中空白,写不出来。

一章《雉朝飞》,耗我精元,哈哈哈哈哈。

明天正常,望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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