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萨克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自己回到了学校,梦游一般被舍友从床上叫了起来,他们把毛巾扔到了他的脸上,连推带拥叫他快点洗脸刷牙。
短短几天就熟络起来的哥们拿着手机在一边对他挤眉弄眼,讲他约了哪个哪个系的妹子一起吃饭。
“艾萨克,”
半大不大的男孩用胳膊肘捣了捣他的胸膛,挑高了眉毛笑嘻嘻的大声说道,
“别担心,就是借借你这张漂亮的脸,要是事成了,爸爸们包你一个月的早饭。”
艾萨克看着他们一脸茫然,他挨个看看他们,又看看自己完好无损的腿,张了张嘴巴,想要说些什么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他双眼模糊,眼泪和鼻涕一起掉了下来,他看见舍友们愣怔的脸,他们互相对视,互相推搡,然后纷纷有些不知所措的又叫他:
——艾萨克?
他猛然惊醒。
刺眼的的灯光晃到了他的眼睛,他闻到了浓郁刺鼻的草药味。
身下不再是简陋的木板,是垫着两层旧被褥的床,维奇坐在他身边,正背对着他把草药混在一起,头也不回伸手把试图起身的他按了回去。
“别乱动,你的腿还没弄好。”
艾萨克顺着力道又躺了回去,
他一反常态的温顺让维奇忍不住瞥了一眼。
艾萨克把身上的毯子上拉遮住了半张脸,只用一双金色的瞳孔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看。
无论是长蹼的手脚还是那张脸都远比梦里的人类更加可怖。
但比起这个,艾萨克却痛苦的发现自己渴望睁开眼有人鱼头人或者其他什么玩意能坐在他身边,而不是把他当成一棵树种在庭院,然后丢下他,全然漠视的搬着东西在他身边走过。
“……”
维奇手指顿了顿,然后撩开了毯子给他膝盖换药。
艾萨克没有感到很疼。
某种程度上讲,就像是他对死亡恐惧的消退一样,在经历过两次转化后,他也开始逐渐能够忍受远超出常人的痛苦,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生生扭断自己的双腿。
比起疼痛,他更加难以承受自己变成一棵树,精神上的痛苦压过了身体上的痛处,艾萨克没有大喊出声,在发现自己指甲刮不断骨头之后,他只是咬住了嘴唇,冷汗淋淋一点一点把自己的身体扭断。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干脆的自杀,费尽力气爬进了屋。
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艾萨克看着这个剑鼻子鱼头人换完了药,端着木盆走了出去,那股淡淡的海腥味逐渐远去,艾萨克立起了上身,他掀开了毯子,去看自己一塌糊涂的腿。
膝盖下面已经长出了不长不短的骨节和皮肉,伤口已经不再狰狞了,只是在草药覆盖下不时滴下绿色液体。
鱼人在那下面垫了几层草编成的垫子,没有让他弄脏床褥。
艾萨克将自己砸回了被窝,半侧过头去扣自己胳膊上花纹。
藤蔓已经蔓延到了半个上臂,深绿色不详的复杂花纹像是烙印,艾萨克扣破了皮肤,看到了下面一同变成深绿色的血肉。
一条细小的绿色的嫩芽颤颤巍巍从伤口长了出来。
艾萨克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门口,见没有鱼头人进来,便慌忙抬手把它揪断,将歪在伤口一边的皮肤重新盖了回去。
不一会儿,那一小块皮肤便凝住了。
艾萨克睡了一觉,这次没在做梦。
一个不认识的鱼人把食物和水放在了他床边,没有吵醒他。
第二天清晨,艾萨克揉着眼睛坐起来,他歪头看了一眼已经凉透的早餐,踉跄着下床手脚并用爬到水盆边洗手洗脸,又手脚并用爬回去用清水漱口,这才抱着餐盘狼吞虎咽。
维奇拿着纸笔,胳膊下夹着一本破书站在门口,看着他一脸古怪。
鱼人等着艾萨克把盘子舔的锃光瓦亮,才慢吞吞的走过去把书拍在他怀里。
没再多说一句,维奇开始教艾萨克通用语。
对此,艾萨克依旧表现温顺。
只要压抑鸡皮疙瘩,只将视线落到书本和鱼头人勉强不那么吓人的长蹼手指,然后催眠自己忽视掉那股子鱼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