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关上了一层的两扇窗户,顺着旋梯走上去,踏上了条纹地毯。突然间,天空响起一声惊雷,头顶的花瓣吊灯都被震得发颤,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前方的回廊恍若云雾缥缈般,阴森而又神秘。隐约间,他听见里面有动静,下意识放慢了脚步,右手拂过墙上的油画,指尖顺着棱角上下跳动,透过朦胧的薄雾,缓缓往里靠。仔细一听,他心头一惊,是淑梅姐房里发出来的。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里面的动静更加清晰了。他站在门口,终于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又是一声惊雷,几乎是同时,房里响起了扇耳光的声音。这手掌打在肉体上的声音仿佛比雷声还要刺耳得多。润英紧张得都快昏厥了,他捂着自己的嘴,确保不发出任何声音。
“你这个臭丫头,和你妈是一路货色。”这是林哲鸿的声音。
“爸爸……啊!”又是一下耳光,林淑梅痛苦的哭腔让人心碎,她无助地向父亲求着情,“爸爸,求你不要……”
“我养你养了这么大,把你养得漂漂亮亮的,结果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不……爸爸,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淑梅撕心裂肺地哭着,这声音传到门外润英的耳朵里,让他的头隐隐作痛。
老爷在虐待淑梅姐……为什么?他想不明白。听着里面发生的一切,他恐惧得仿佛无法站立,靠着墙,慢慢滑了下去,手心里全是冷汗。他一直听着他们的对话,突然,他瞳孔一震,虽然他不是施暴的对象,但巨大的恐惧还是让他无法呼吸,他沾满冷汗的双手不断地发抖,脑袋里嗡嗡作响,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随后在自己的脖子上把汗擦干。润英突然站起来,他要做点什么,必须做点什么,他无法让这样的暴行继续下去。
他飞快地跑下楼,站在大厅里,急得不知所措,他的头皮和双手都是发麻的状态,努力地透过被眼泪模糊的视线观察四周。他不停地对自己说:“怎么办……怎么办。”最后,他进入了厨房,接了一碗水倒在了电线上,打开了煮饭的机器。突然一声巨响,机器因短路爆炸了,火光冲天。见到电器真的爆炸了,润英燃起了一丝希望,他把火引到旁边的食材上,然后开始大叫:“老爷!不好了!厨房着火了!”
紧接着,他开始往二层跑,一边跑一边喊:“老爷!你在哪!厨房着火了!你快去看一下!老爷!”他这样拙劣的表演,他那样粗陋的作案手法,难道不会被林哲鸿看出来吗?有可能,但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必须要快点。
“老爷!你在哪?”他快速地逼近淑梅姐的卧房,突然,林哲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是润英此生到目前为止最惊心动魄的一瞬间,他不能确定林哲鸿在想什么,下一步要干什么,但已经到这一步了,他必须把这场戏演下去,他指着楼下说:“老爷,您快去看看吧。”
林哲鸿双眼发红,而润英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我去看看。”林哲鸿说完,往楼下走去。
润英终于松了口气,在裤腿上把冷汗抹干。门虚掩着,他想往卧室里看一眼,但是忍住了,他有点不敢看到淑梅姐此时的样子,跟着林哲鸿下了楼。
林哲鸿弄灭了火,站在池子旁边,打开了水龙头,用力地洗了几把脸。
“老爷,电饭锅坏掉了。”他说完,抹了一把泪。
“没关系,再买一个就好了,不用着急。”
林哲鸿走到会客厅,坐在沙发上,倒了杯酒饮下去,用那双可怖的充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他,问:“爆炸之前,你都在哪里?”
润英的双腿在微微发抖,他回答:“一直在书房。”
“刚才在二楼,你都听到什么了?”
“我刚才很慌张,今天天气不好,还打雷了,我只想快点找到您。”他望着地面,紧张地顾左右而言他,又抹了一把眼泪。
“没事,在家里,你不用慌张。”林哲鸿走过去,抚了抚他的头发,“我有点事,得出去一下。你就在家呆着。”
他刚走到门口,突然转过身对润英说:“你知道吗,女儿违逆父亲,是我最不能容忍的,我决不能惯着她。”说完,他终于拿着伞出了门。
庄园里,除了滂沱的雨声外,没有一点声音。润英呆站了许久,才从恐惧中回到现实。他没想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突然想起了淑梅姐,他向楼上走,越走心里越忐忑,走到门口,他深乎了一口气,向里看去。
淑梅姐躺在床上,用被子盖着身体。她白嫩的脸上是一块淤青,嘴角还流着血,和泪水混在一起,脖子上有抓痕,用白皙的胳膊遮住眼睛,就像是害怕遇到光。润英看着十分心痛,他不知什么时候也泪流满面,他走到厨房,用剩余的食材和工具给淑梅做了点热饭,放到她的书桌上。
她还是那个姿势,一点都没有变,呼吸均匀。润英不知道她是不是睡着了,就拿了个保温盖盖上,他往一旁望去,这才发现圆桌旁的地面上有一把皮鞭,他心里一紧,思索了片刻,附身捡起来,离开了卧房。
他一直都操心着淑梅姐。老爷他们一直都在外面,但保镖随时都在。到了傍晚,他依然在厨房里把饭做好,送到淑梅的房里。她还是卧在床上,只是翻了个身,唯一让润英安心一点的是,她把饭吃了。润英把新的食物放在桌上盖好,拿走了淑梅用过的餐具和处理掉。
接下来的几天,润英没有心思做别的事。两个女仆回来了,但是淑梅拒绝下楼吃饭,阿柔去叫她,她就会虚弱地把人赶走。润英只好自己把饭做好给她送过去,她似乎也只接受这一种情况,她除了吃饭之外,其他的时间就是待在床上。下午,润英去取餐具时,发现她没有吃,他大吃一惊。她的脸色苍白无比,润英轻轻走过去,顾不得其他的规矩,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烧得厉害,而且浑身发抖。淑梅也睁开了眼,这是他们这两天里第一次对视。她的杏眼里仍然饱含凄惨和绝望,复现着两天前的情景。
润英不敢怠慢,下楼熬了碗姜汤,拿了几粒药丸,坐在床边,试图环着腰扶她起来:“淑梅姐,来吃点药吧。”她配合地起来,润英喂她吃了,又放她躺下,给她盖好被子。这两天,格外寒冷。
到了第四天,淑梅的烧总算退了。嘉韵一直没有回来,阿柔说老爷直接把她送到学院去了。润英想,或许是因为老爷不希望嘉韵知道家里的事。而学院已经开课了,老爷派罗勇送她去,淑梅还是拒绝配合,不管保镖怎么劝都没用。
傍晚,润英照例去给淑梅送饭,刚要走,却听见身后一声微弱的呼唤:“润英。”他感到自己的手腕也被一只又冰凉又柔软的手握住,他感到这只手在轻轻地把他往后拉。
他回头一看,淑梅姐奋力坐了起来,将他拉近,紧紧环住了他的腰身,耳鬓贴和他在一起。她实在受不了了,恐惧和孤独让她迫切地需要他人,迫切地需要这个温柔寡言的男孩,他身上的温度仿佛是驱散恐惧的一剂良药。
这样的举动让他手足无措,他轻轻地用手一遍一遍抚过她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