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争吵(1 / 2)

那件事之后,润英一直都没见过林哲鸿的身影,据说他一直在外出差。而淑梅也一直没有去学校,但罗勇说他去学院帮淑梅请了病假。现在,润英对老爷的态度十分复杂,他不能接受一个人如此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可是,这么多年里老爷对他真的很不错。

除了去洗手间和洗浴之外,淑梅有两个星期都没有出卧房的门,谁叫她都不应,整个人就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润英之前也从没有想过,他会像现在这样专门照顾淑梅姐。她什么事都自己做,除了做饭和洗衣服以外。相比于她,嘉韵才像个正儿八经的大家闺女。几天里,润英已经习惯于把食物送给淑梅,再帮她打扫屋子,就像他帮嘉韵的那样。他不明白为什么春天里依然会有突然而来的冷空气,淑梅烧退了没几天,又得了风寒,头痛无比,润英又得用他很有限的医药知识替她熬药,让她好好休息,又是几天后,淑梅才终于恢复正常。当然,这仅限于身体健康状况,她的心理和精神所受的创伤,恐怕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办法治愈。也是必然的,她的学习要落下了,她并没有参加学院的期中考。可润英觉得,比起健康,成绩真的是次要的东西。问题是,该如何弥补她精神的痛苦呢?恐怕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春日的太阳终于又出了面,润英把午饭送到淑梅房里,惊喜地发现她没有再卧在床上,而是坐在圆桌上,拉开了窗帘,一边晒太阳一边看课本,见到润英的到来,她抬起头,微笑地望着他。她脸上的淤青已经散了许多,仍残留了一点紫青的血丝,她仿佛始终笼罩着一层阴霾,唯有她的美在破败中勉强地绽放。

“淑梅姐,你终于下来了。”润英开心地把饭放在她面前。这段时间他们虽然天天见,但没怎么说过话。

在她面前,润英也从来不懂得该说什么,从何说起,他远没有在嘉韵面前时那么从容。可眼下显然应该说些什么,他便有些胆怯地问她:“你身体好些了吗?”

“好些了。”淑梅感动地说,声音里夹杂着颤音。低头喝了口汤,她从没有想过,这个按年纪才要上九年级的外来男孩,竟然会这么体贴地对她。自打她来到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想从她身上剥夺一些东西,他是给予她些什么的第一个人。可是,她还是不希望润英什么都知道。一直以来,他在她面前都蹑手蹑脚,生怕触碰她心里最阴暗脆弱的角落——他曾经受过教训。

“淑梅姐,你先吃饭吧。我把你的被罩和床单拆下来洗洗,你看……”

“不要!”她突然站起来,制止了他的行动。

润英惊得身体一颤,远离了她的床铺,不断地向她道歉。不应该这样,他不能把淑梅姐当成嘉韵。

“我自己来吧,谢谢。”她语气温和了许多,缓解了男孩的紧张感,随即让他坐下。

润英抬头望了她一眼,听话地拉了把椅子,坐在她对面。望着她的眼睛,一些不愉快的记忆总能勾起他的紧张感。

“这段日子,真的很感谢你。”她挤出了一丝微笑,“你的手艺还蛮不错的。”

“不用谢我……我希望我也是这个家的一员。”

“说什么傻话呢?你都住在这里这么久了。庄园里每个人都那么尊重你,你还把自己当成外人吗?”

或许并不是每个人。他认识的人不多,对每个人都异常敏感,他不觉得夫人像其他人那样喜爱他。他注视着强颜欢笑的她,轻声道:“淑梅姐,我要你多吃饭,你还是瘦了。”

简单的一句话,把润英藏在心里的关切倾吐了出来。淑梅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指尖顺着两鬓滑到他俊俏的脸上,“润英,你长大了。当初你小的时候,连个家人都没有,我还凶过你。现在,你给我的笔记都有一个柜子那么多了。你看,在那里,我一直都存着。”

“淑梅姐,你怎么还把那件事放在心上。”

这么多年里她一直耿耿于怀,觉得很对不起他,心里的那个结始终没有解开。

突然,润英的视线移动到了淑梅的左侧锁骨处,一抹淡红从她的衣服里显露出来,在她雪白的皮肤的印衬下格外刺眼。他突然想起了那条皮鞭,突然站起来,一只手指着那里,声音发颤着说:“你受伤了吗……”

“没事的,好了。”她把衣领往上拉了拉,遮住了伤口。

“对不起,我不知道……”润英自责地说。他所知道的,也许只是她的痛苦的一部分。

“润英,真的没事。”她深深地注视着这个男孩,他这份关切帮助她挺了过来。

润英忍着眼泪,轻声说:“淑梅姐,你有什么需要,请一定和我说。”说完,他用双臂裹着她的被褥离开了。

说是陪她说话,可是没说几句,他便出去了。她盯着前方的虚空,叹息了一声,他为什么可以和嘉韵无话不谈呢?她每当从学院回到家里,总是看到书桌上多了一沓稿纸,但很少和他交谈,就像和她没有什么话说一样。可是不应该是这样子,只要想聊的话,总聊得起来的。

晚饭的时间到了,虽然淑梅已经恢复正常,但还是选择在卧房里吃饭。

“润英,我打算期末再去学校参加考试。”

“那你中途不上课了吗?”

“有你在家也可以的,而且我在学院里反而不能学习。”

至于父亲如何,淑梅已经打算破罐子破摔了。之后的时间,是他们姐弟一直在一起生活和学习。对于润英来说,淑梅姐突然取代了嘉韵的位置,这种感觉很是奇妙。淑梅的课程比嘉韵的难得多,有时候他也得仔细研究一下,他和淑梅学习了几天,发现她其实很聪明,她成绩不好,绝大多数应归因于外界的因素。明白了这点,他才知道她之前过得有多么痛苦。看起来她在迅速恢复到原来的状态,实际上,她夜里经常做噩梦,每当她回想起那天的遭遇,她都会害怕得浑身发抖,甚至一个人在月光下默默哭泣,直到白天才恢复正常。只是没有人知道而已。

傍晚,林哲鸿突然开着车回来了。淑梅魂不守舍地躲在卧室里,把门严严实实锁上。所幸林哲鸿没有心思去寻她的麻烦。他一回家就在书房里到处翻东西,翻出了几张字据和合同。润英这是第一次见他如此焦头烂额的样子。

他找到了东西,又跑到电话旁边,开始对照着一张写满了电话号码的纸条一个接一个地打。他明明那么烦躁不安,却还能装作一副稳如泰山的样子,好像什么是都没发生过。

“您好,女士,您的儿子是一位优秀的工人。我们很抱歉出了这样的惨剧,请您节哀。您将会收到我们给您的补偿……”

像这样的对话在两个小时内发生了不下二十次。润英能隐约感觉到电话那头永不止息的悲痛之情。他问罗勇发生了什么,罗勇告诉他老爷的矿井发生了坍塌,四十多名工人遇难。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前的事了,这件事为林哲鸿带来了不少麻烦,而且他显然不止遇到了这一件麻烦事,他没有把所有的经历都用来解决这个危机,可是矿井的坍塌造成的影响又如此之大,以至于报纸上现在满是批评林哲鸿的文字。为了减轻社会面上的影响以及重新树立他一直保持得不错的名声,他边喝水一边亲自慰问,嗓子都有点哑了,又用了一个小时,才把所有死者的亲属都慰问完毕。

之后,他靠在长椅上休息。可就在这时,又有一辆车开进了庄园,林哲鸿睁眼一看,愤怒地瞪圆了眼睛,站起身挡在门前。只见下来的人是孙倩楠,她走在丈夫的边上问他:“我女儿呢?”

“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了你现在不能来吗?”

“我不来可以,但是你要告诉我淑梅得了什么病!你让我看看她,只要她没事,我立马就可以走。”

林哲鸿心虚地看了眼一个人都没有的后方,说:“她就是有些发烧,现在已经好了。”

“你胡说!”她大声说道,“她如果只是发烧,她去学院养就可以!现在她病了,你竟然连见都不让我见!你不说实话!”

林哲鸿少见地语塞,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让我进去!淑梅不是你一个人的女儿,我要见她。”她推开了丈夫走进了房子,顺着旋梯走向二楼。林哲鸿只得在后面跟着,他似乎有点害怕妻子找到女儿,于是拉住她的手腕道:“你冷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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