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士双手负后，仰头叹了一声：“其实整个镇灵司，包括当年整个大陆所有的人神妖族，又有几个能不对他俩心生敬意的？没有他俩，现在的人族兽族都不复存在了吧。”

“但你们却隐瞒他半妖半神的身世，试图把他变成一个彻底的人族。”

想到这一点，九儿姑娘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情绪又像是被点燃了。

儒士却笑道：“如果真想隐瞒他身世秘密，老夫今晚就会打破姑娘的幻境。姑娘可知你这幻术最后关头凶险万分，姬长风远在万里之外的神识居然感应到了，驱使幻境中的‘他’对这小子出手了？若不是……”

“行了，本姑娘不想与你为敌，但也不想跟你们人族任意一个交朋友。有什么话赶紧说，本姑娘没心思听你瞎哔哔。”九儿姑娘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

儒士有些无奈，但他也看清楚了，这姑娘哪怕身负血海深仇，骨子里还是善良的，不会迁怒与自身仇恨无关的人族。至于借幻术来告诉秦如意一些真相，那也是担心有人居心叵测的利用故人之子。

“老夫便长话短说吧，这小子是当年辛先生散道之时交托给儒门的，至于先生为何没有把他交托给九幽灵圣或风雷山主，老夫不知道。封印了他三千年，当年也只有先生才有这本事。先生的托付，儒门都一一照做了，唯一勉强算是违背先生嘱咐的，就是让这小子走上了修炼道路。因此，关于这小子的事，姑娘可以关注，但老夫希望姑娘尽可能不要插手，毕竟这事关人兽两族的生死存亡。”

“你们想让他做什么？”九儿姑娘盯着儒士开口质问，双目红色光芒四射，像是要洞穿眼前儒士的五脏六腑。

儒士不以为意，把目光转向天边，像是在思考要如何说，好一会才缓缓道：“希望他可以重新整顿镇灵司和三界秩序。以应对未来随时可能出现的三界危机。”

九儿姑娘不屑笑道：“呵呵，让他一个半兽半神的‘孩子’来整顿你们人族镇灵司，可见现在的镇灵司已经烂到根子里了嘛。莫非那个姓杨的老头和那几位圣人也要散道了？”

儒士没有回答少女问题，抬头望了一眼天际，脸上表情却异常严峻，“老夫相信姑娘也有感应到什么，这绝非危言耸听。所以这小子的事，老夫不求姑娘能帮忙，还请姑娘不要过多干预便行。”

九儿姑娘沉默半晌，继续质问：“那为何不告诉他身世秘密？”

“先生当初嘱咐过，未来的路让这小子自己选，想修行也好，想平平凡凡过一生也好，他喜欢就好。所以先生才会用那块玉牌封印了他三千年。先生都如此说了，即使儒门在这小子身上寄有再大期望，也不敢违背先生嘱托。他未来想做什么，还是由他自己决定，老夫等人引导他走上修行之路已经算是僭越了。”

儒士收回了目光，又缓缓接着道：“老夫今晚想说的第二件事，便是姑娘跟韦护之间的事。据老夫所知，当年的他并未辜负姑娘。”

“当年，他求老夫带他回天界，老夫也曾见他全力在镇灵司上下游说，却还是没能阻止青虎宫的暴行。最后为了保护姑娘的元神能安然无恙，身为人族天之骄子的他拼尽自己五百多年修为才打破结界，把姑娘的元神护送到冥界。这让原本已经要修成正果的他，最后又掉进无穷无尽的生死轮回之中。”

九儿姑娘盯着儒士突然狂笑不止，笑得浑身颤抖不已，好像这辈子从来没听过如此好笑的笑话。

“哈哈哈……老东西你还在替他开脱，可笑至极，你以为本姑娘会相信你的话？”

儒士不以为意，一脸正色反问道：“姑娘难道以为姬长风是个善良之辈？杀了你全族还能轻易放你的元神进入冥界？”

说完，儒士身形飘向巨石，弯下腰摸了摸已经昏迷不醒的少年郎脑袋，确定无大碍后，他又转过身对着女子说了一句。

“他在无穷无尽的轮回中等了你三千年，最后还把仅有的修为给了这小子，让他在幻境中挡住了姬长风的致命一击。他已时日无多了，老夫话已至此，要不要见他最后一面，随你。”

“要不要见他，随你。”话音像在山间飘荡，且经久不息。

这个满身怨气的美丽女子，娇躯慢慢停止了颤抖，那一双赤红之瞳，也开始渐渐恢复了正常颜色。

忘川河畔，她被无穷无尽的恨意折磨了三千年。她被毁掉了真身，被抽去了极品妖骨，原本就无法再继续修炼，而且还是置身于毫无灵气的冥界。

但在仇恨的驱使下，她居然克服了一切困难修出了九尾，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亲手杀掉负心人和仇人。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真的很愚蠢，三千年来居然从未想到这一点。

原来仇恨真的可以蒙蔽双眼，蒙蔽心灵，让人连最浅显的道理都不会去想，心中只有怨恨。

她现在明白了，看清楚了。而那双三千年后再现的明亮眼眸，却有两滴晶莹泪珠悄然滑落。

她朝儒士鞠了个躬，没有说话，身形飘荡离开了月落湖。

她突然很想见他，很想很想马上就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