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假一请就是大半年。
秦如意把手中荷叶包和酒坛子放在书房中央平日里抄书写字的书桌上,从一旁搬来两张凳子,招呼先生坐下之后再去伙房拿了两只大瓷碗,揭开封口倒上了酒。
先生喝酒从无禁忌,不分早中晚皆可畅饮。
倒完酒,秦如意熟练打开荷叶包,里面是柳家铺子的卤猪头肉,加上那一坛烧刀子,都是平日里蔡夫子的最爱。
“先生,学生以后都没时间再来知善堂听您讲学了。”
秦如意端起酒碗停在半空,开门见山说出来意,然后敬了先生一碗酒。
蔡夫子则笑眯眯的喝了一大口酒,放下酒碗抓起一块猪头肉嚼了起来。
秦如意早已习惯先生的不拘小节,所以他并没有给先生准备筷子。
一大块猪头肉下肚,蔡夫子慢悠悠开口道:“虽说道理尽在书中,可做人处事却在书外。正所谓学以致用,人不能一辈子光读书而不去践行书中道理。”
夫子说完,又抓了一块猪头肉,另一只手端起瓷碗仰头灌了自己一大口,他老人家喝酒吃肉的时候就喜欢讲道理。
“不过先生觉得,‘洞明世事’才是这世间最大的学问,人要想掌握这门学问,就得踏入这复杂的世道,了解世间的人情世故。你有啥想做的事,便大胆放手去做便是了。”
秦如意慢慢喝着酒,他知道夫子一旦有酒喝有肉吃的时候,嘴上讲的道理都绝非搬圣贤书上的。
“先生,可学生还是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秦如意神情有点迷惘,他喝了一口酒,又接着轻声道:“如果真有最想做的事,或许就是希望这辈子都可以在俩老膝下承欢。”
“就不再想找到亲生父母质问一番了?”蔡夫子笑问道。
秦如意放下酒碗,眼角带出了一丝笑意答道:“想啊,不过已经没那么想知道答案了,先生不是说过,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嘛,或许他们也有苦衷吧。”
“再说了,如果当年不是他们把我留在西山上,学生也遇不到老头和老娘还有先生啊。”
说到这个,秦如意眼睛已经眯得像道新月牙儿。在他看来,被亲生父母遗弃并非他人生的不幸,恰恰相反,他甚至觉得有些幸运。
“好……好……”
蔡夫子一口喝掉碗中酒水,放下酒碗看着眼前懂事的少年郎,又抚须笑道:“你能如此想,总算不枉费你爹娘让你读书的一番苦心。如意啊,以后就算遇到再多不平之事,先生希望你也能如此温柔的对待这个世道。”
先生虽然不迂腐,但还是不太擅长夸人啊,不过秦如意却已经很开心了,他拎起酒坛子,给先生再满上一碗烧刀子。
放下酒坛子,秦如意重新端起酒碗,默默陪着先生喝起了酒。
但少年郎也只是小口小口的喝,他心心念念一会还得上鸡鸣山,喝得满身酒气对佛祖可是大不敬。
有一些问题,秦如意最终还是没问出口,比如这些天做的怪梦,比如景王褚凤程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酒过数巡,学生向先生请教了一些学问上的疑难杂症。之后,秦如意才放下酒碗起身跟夫子告辞。
少年郎退后了两步,面向夫子又一次深深鞠躬作揖,微笑道:“先生,学生想去金光寺再听一次明心大师讲经,就先暂别先生了,愿先生事事顺心如意!”
蔡夫子坦然受之,没有起身,点头致意后还是低头吃起了猪头肉。
直到秦如意走出知善堂,夫子才猛然抬起头,看着空荡荡的院子,眼神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