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律法,如果确定被告有罪,但被告拒不交代的,审讯官有权在不伤及被告性命的情况下用刑三次。
三次刑罚过后,苗瑞案桌上就多了厚厚一摞口供。
饶是见惯生死,可当亲眼看到这些口供后,苗瑞还是清晰地感受到了胸口升腾的怒火。
这些隋青竹筛出来的百姓,都曾以种树、买卖木材为生,可后来李仲等人林场扩张,就想买下他们的祖产,大多数人不愿意,因此发生冲突。
“……一夜之间,林场尽毁,欠债难还……告官次日,一伙泼皮闯入家中□□/烧,老父被推倒在地,多处骨折……缠绵病榻数月之后,撒手人寰……”
“……屡种屡毁,官府勾结,封锁要道,不许出入……无奈贱卖……”
“……李大官人自新任县太爷宅院内出,一家老小反成被告刁民,无端入狱……父母惨死……”
“木材铺子深夜遭人放火,衙门救火队迟迟不到……毁于一旦,妻儿活活烧死……”
苗瑞和隋青竹亲自往大牢里走了一趟,只见到那些百姓神情麻木。
那曾毒害隋青竹未果的老妪颤巍巍爬过来,隔着牢门向他磕头,“大人,草民有罪,若要杀,只管杀了草民吧……但我孙儿还小,求您,求求您……”
哪怕到了这一步,他们还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两位官老爷会真的为他们做主。
左右即便出去了也是个死……
隋青竹感受到了莫大的悲凉和无奈。
那些轻飘飘的口供承载着无数人命,一字字一句句,都是血泪写成。
离开牢房后,隋青竹试探着问苗瑞,“稚子无辜,可怜那一家只剩三口老弱妇孺,能否留那孩子一条性命?”
谋害钦差,按律当诛三族,但……这些百姓根本就没有三族可杀!
苗瑞看了他一眼,“若要给官员定罪,非人证物证俱在不可,这些作为人证,后期都要押解进京,以供三法司复审。”
隋青竹听罢,作揖不迭,“多谢大人。”
苗瑞圣旨在握,只要他想,随时可以将大牢那群人拖出去砍了,既然现在不杀,就是留出来转圜余地。
“别高兴得太早,”苗瑞及时给他泼冷水,“我方才说过,若要定案,需人证物证俱在,这些人充其量不过人证,物证却要费些工夫……”
他脚步不停,对迎面而来的曹萍说:“自来,旁人我不放心,你亲自带一队人马,将口供中涉及到的大夫一一请来,家眷也不要忘了,记住,要快,莫要耽搁。”
曹萍字自来。
得了吩咐,曹萍立刻拿了苗瑞的手令,转身去了。
“据那些人声称,当年家人和本人受伤后曾先后找几位大夫看过病,”苗瑞道:“若足够幸运,医馆或大夫本人手中应该还留有当年的药方和问诊卷宗……”
隋青竹默默在心中接了一句,若不幸运,或许李仲等人早就给他们烧了。
不过那伙人在本地横行多年,天长日久,难免自傲自大,也觉得区区几个百姓翻不出什么浪花,自然不会重视。
不重视,就很有可能将证据留存下来。
但这远远不够。
口供、药方、卷宗都可以伪造,可以随时反水,若想将李仲等人背后的贪官污吏击溃,必须要有人命。
“我想烦请大人替我寻几个有经验又可靠的仵作。”隋青竹道。
“你要开棺验尸?”苗瑞也是这样想的,“这也罢了,只是另有几人下落不明……”
哪怕人死了,但尸体会说话,经验丰富的仵作完全可以通过检查尸骨,分辨生前骨骼上留下的断裂、伤口等是何种原因所致。
据受害人说,他们这几家,还有另外没来的搬走的几家,都曾有人冒险越级告状,奈何一去不回。
因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官府便一直不加理会,坚决不肯承认可能死亡,更不会派出人手帮忙寻找,要么说女人跟野汉子跑了,要么说男人拐带姘头逃了,简直敷衍都懒得敷衍。
笑话!
若任期内辖下死亡人口过多,便是他们执政不力,日后还怎么升官!
那么,那些失踪的人去哪里了呢?
什么地方是外人永远不会去,永远不可能被人发现的呢?
苗瑞和隋青竹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答案:
林场。
“来人!”苗瑞唤道:“去兽房找狗来,点起人马,搜山!”
云贵一带多崇山峻岭,多茂密森林,连祖祖辈辈生长在本地的老山民都不敢随意出入,也就是苗瑞手握重兵,才敢撒出人海战术。
有厢军统领过来请命,“范围太广,末将欲使十人一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