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开大合,潇洒肆意,字里行间都充满了寻常人苦求而不得的灵光。
极其灵动!
看完第一句时,你已在惊喜怎会有如此佳作,可看到第二句时,这份惊喜甚至还会加倍!
若说别人要费尽心思才能抓住的一点灵感,在赵沛那里,完全是俯拾即是,而且还要一边捡一边抱怨,“太多了,写不完,根本写不完……”
就……仙人舞剑和泥点子甩王八拳的区别。
毫无疑问,这是一位绝对的天赋型选手!
哪怕不够接地气,哪怕来日中不了进士,也必然因为写得一手好文章而被赏识,破例封官。
之所以当初没中解元,恐怕是河间府的主考官不喜欢这类型的文章,奈何此人才华太过出色,任谁也不忍心过分打压,所以才叫他屈居第二。
面对这样的对手,对策有且只有一条:
扬长避短,避其锋芒。
因为单纯在写文章这一方面,真的很难赢!
若让秦放鹤上,那么他一定会走另一条路,在保证稳定发挥的前提下,将求真务实发挥到极致。
上位者固然喜欢灵动的文章,但在实干面前,势必要输一头。
但这个对策对孔姿清而言就不是那么实用,因为他擅长的,恰恰不是实干。三年游学经历,也仅仅是将短板补足。
面对一般世家出身的对手,足够了,可对上赵沛这种天赋型挂比,不够。
很危险!
虽然有些遗憾,但孔姿清自认也不是输不起的,所以非但没有提前对赵沛打压,反而与之结伴同行。
倒是秦放鹤将方才孔姿清念的诗词文章写下来,看了又看,越看越觉得有点眼熟。
“你觉不觉得这个风格……”
孔姿清笑了,“赵沛,字慕白,常挎剑行走。”
齐振业:“……啥?”
秦放鹤:“……噗!”
感情是李太白的迷弟!
他就说这种雄浑又轻盈的风格,怎么就有点熟悉!
孔姿清夹了一筷子酱肉吃,细嚼慢咽,咽下去才继续道:“初见时,他正与数人对峙。”
秦放鹤就跟齐振业整齐地惊叹,“当真可敬,竟以一人对数人,着实令人钦佩!”
然而听了这话,孔姿清的表情再次微妙起来。
他垂下眼帘,捏了捏眉心,似乎在整理措辞。
过了会儿,才听他幽幽道:“非也,是他一个,被数人围殴。”
齐振业:“……”
秦放鹤:“……”
啊这……
你说你没那个本事,逞什么能啊!
丢不丢人!
哪怕现在回想起来,孔姿清还是觉得荒唐、荒谬。
当日他途径某地,在城外茶摊上歇脚,顺便听说书人吟唱,忽然就听到远处食肆乱哄哄闹起来。
本以为是寻常冲突,孔姿清不想管的,可没想到愈演愈烈,尖叫声频发,他便带人去看。
然后就见赵沛给人压在地上打。
说话间,桂生已去旁边找人问了起因,原来是赵沛来这里打尖,怎料那掌柜的听他是外地口音,又孤身一人,便有意讹诈,只是一盘烧肉、一壶酒外加几个饽饽,张口就要五两银子。
赵沛哪里肯给?
当即拍案而起,怒骂这是一家黑店。
掌柜的就冷笑,“穷鬼若没银子,将刀留下抵账也好。”
赵沛仰慕诗仙李白,不仅学着对方四处访名山、采仙药,自然也欲挎剑而行。
然大禄朝严格控制兵器,除弓、箭、刀、短矛、盾牌“五兵”不禁外,余者皆不可携带。
对此,赵沛深以为憾,因为刀身短粗,终究不如长剑潇洒。
而律法所限,也容不得他十剑杀一人……
秦放鹤:“……”
不好意思,他有点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孔姿清的表情也不怎么严肃,声音轻快道:“赵沛拳脚不错,然双拳难敌四手,又不好见血,迅速落入下风……”
秦放鹤:“……噗。”
抱歉抱歉。
何其辉煌的黑历史!
得知原委后,孔姿清就命随从上前解救,又将那一干人等扭送附近知州衙门。
也是到了衙门之后,孔姿清才愕然发现,灰头土脸流鼻血的那厮,竟然还是正经在册的举人!
别说他,连当地知州都傻了。
你他娘的是举人,倒是早说啊!
哪怕把腰牌往那伙黑心商人面前晃一晃,他们也不敢动你一根手指头!
赵沛不以为然,胡乱往脸上一抹,又吸吸鼻子,呸一声吐出满嘴血,掷地有声道:“某不屑以势压人。”
孔姿清:“……”
知州:“……”
此人有疾!
还不轻!
不是,你都被群殴了啊!
知州忙派人将祖宗送到后面梳洗,又准备鲜亮衣裳,又请孔姿清坐了,在旁边听审。
得知自己打的是举人老爷后,食肆那伙人瞬间瘫软如烂泥,面无人色。
掌柜的涕泪横流,喃喃道:“小人,小人着实不知……若早知道,便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也不敢……”
知州:“……”
别说你,本官也是才知道!
平民互殴,轻微者,许当场调解,不过各打五十大板。
可殴打举人,那必然是犯法,轻则坐牢,重则流放。
因是当众斗殴,证人都是现成的,知州当场发了签子,提了人来对峙。
听说掌柜的得罪的是举人老爷,那些证人们面面相觑,一咬牙,竟当场又抖搂出许多昔日食肆强买强卖、讹诈过路人,还有本地人去干活不给钱、送货被压价的事来,有大有小,零七碎八一箩筐。
呵呵,家丑不可外扬,如今不光扬了,还是当着外地人扬得干干净净!
下头百姓们还在磕头啼哭,“求大老爷做主啊!”
“那厮,那厮早年还欠着小人一两又二分银子的菜钱没给……”
“求大老爷明察秋毫!”
知州一听,再看看下首专心吃茶貌似没听,可耳朵都竖起来的孔姿清,老脸上火辣辣的。
他娘的,丢人啊!
证据确凿,知州也怕孔姿清去外头传扬,故而三下五除二就给判了,又命人即刻出城查封食肆,把钱财拿出来补给一干受害人,余者充公。
那掌柜的讹诈在前,唆使手下殴打举人在后,综合过往无数劣迹,罪无可赦,打六十板子,流五百里。
余者皆是先打板子,然后下狱,三年到十年不等。
下狱也不是单纯关着喂饭,而是要拉到城外采石场去劳作,一点儿不闲置劳动力。
打板子也有学问,惩罚轻的、长官有意网开一面的,便是打一百也不过皮肉伤。
若惩罚重的,二十板子都能打残了。
那掌柜的八十个板子下去,人也只剩一口气,再流放……
判决下来之后,百姓们皆拍手称快,次日甚至还敲锣打鼓来知州衙门谢恩。
孔姿清见了,对知州拱手,“大人真是明察秋毫,爱民如子。”
事发地距离衙门不过几十里,说近不近,说远也不算远,多年来屡屡有百姓和过往客商吃亏,本地父母官当真不知么?
即便不知,其辖下诸多官吏也必然与那掌柜的有勾结,足够判一个治下不利之罪。
知州见他脸上似笑非笑,话里话外满是阴阳怪气,如何高兴得起来?脸上热辣辣的,胡乱呵呵几声,含糊过去。
听完这些后,秦放鹤却生出另一种想法:
那赵沛究竟是大智若愚啊,还是……钓鱼执法?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