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1 / 2)

惑君 云闲风轻 14575 字 2023-05-15

五月十三, 是阿萦母亲林氏的忌日。

本朝孝道为重,先前阿萦闭门不出是怕有个闪失伤着绥绥,如今阿萦怀有将近六个月的身孕, 胎位已稳, 加上郭太医几乎日日来给她请平安脉,直言阿萦母子平安, 身体康健, 临产前多出门走一走对腹中孩儿百利无一害,赵氏才不情不愿地答应阿萦今日出府去祭拜林氏。

一大早阿萦驱车来到了城中离家最近的万福寺。

在大雄宝殿上完香,她又静静地垂目跪坐了许久,眉眼十分虔诚。

紫苏给了僧人六十两银子的香油钱。

上完香,阿萦再由知客僧延引着来到了后院的净室。

窗明几净, 檀香阵阵, 阿萦扶着后腰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在几案上心无旁骛地抄写着经文, 心情宛如窗外浅浅的湖水一样安宁静谧。

天空不知何时飘落几滴雨丝,打乱原本无波无澜的湖水。

渐渐地, 雨下越来越大,阿萦从专注中惊醒,忍不住放下笔, 抚摸着小腹担忧地望向窗外。

紫苏进来为她披了一件外袍, 纳罕地道“这早晨出来时还风和日丽, 怎的突然就下了这么大的雨”

“许是天有不测风云罢。”阿萦昨夜看账本看到太晚, 她有些困,捂着嘴巴懒懒打了个哈欠,又勉强挺直腰背继续抄写经文。

紫苏怕冻着阿萦,便给她将窗也关紧了, 思来想去提议道“估摸着大爷马上就能下值,不如奴婢派人回府通传一声,让大爷过来接您”

“雨天湿滑,姨娘还是小心些为妙。”

裴元嗣一来,两人势必要有眼神肢体接触,到时候她再坐在马车里靠着他的胸口装可怜柔柔弱弱地哭上一哭,和好顺理成章。

阿萦想到昨夜裴元嗣的那张难看的臭脸,心情好了不少,细心叮嘱道“记得让大爷多穿一些,带上蓑衣和油伞,不要骑马。”

紫苏笑道“知道姨娘关心大爷,奴婢省得”

紫苏就出门去打发腿脚麻利的小厮平儿回了卫国公府,许久也未曾回来。

阿萦抄写完经文觉得屋里闷得慌,肩膀和腰身也有些酸疼,遂拢好衣服走出房门,站在廊下呼吸新鲜空气。

一滴滴的雨水沿着瓦隙“啪嗒啪嗒”滴落于青石板上,濛濛细雨模糊了人的视线,雨中的古刹肃穆而立,红墙青瓦间,紫苏领着一位身着青衣的年轻公子撑伞朝阿萦走来。

他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积石列松般颀长的身影遮住他身后的小路。

雨水骤然停歇,纷纷然落于他的身后。

“表妹。”

他停在离她十步之处,伞檐微扬,低声唤。

阿萦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徐湛收了伞,随着阿萦走进屋里,默然立在阿萦的身后。

一刻钟前紫苏出门打发平儿回卫国公府,回来的路上偶遇徐湛,徐湛说与阿萦有要事相商,紫苏便只好回来将净房内外的丫鬟与小厮都支走了,再四下看看,自觉地撑起伞挡在两人面前望风。

雨声噼啪犹如珠玉落盘,巧妙遮挡住两人说话的声音,只有彼此能够听见。

“萦娘,事情我都调查清楚了,信,的确是出自二弟之手,”徐湛歉疚道“是我徐家出了孽障,险些害了你,日后我必定会约束好他。”

“还有那名叫做小方儿的小厮,从此后他将守口如瓶,绝不会将那日你我的谋算宣之于口,你也可以放心了。”

这世上只有一种人永远不会泄露秘密那就是死人。

阿萦望着徐湛那双漆黑坦然的目,心尖一颤。其实,她本不想将徐湛卷入她与沈明淑的这场较量中,无端让一个无辜的人手中沾满鲜血,就像她袖手旁观害死薛玉柔一样,那比杀十个丁嬷嬷还要让她自责难受。

沉默片刻,她微微叹道“此事错不在表哥,我从未怪过你。”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阿萦唯有感激,她起身,郑重地向着徐湛施了一礼。

“萦娘,你我之间,何必如此生分”

徐湛低哑地说着,他忽然伸手,修长的指握住阿萦细软的皓腕,将她往前一按。阿萦猝不及防跌进男人温热馨香的怀抱里,与此同时他身上那股淡淡酒气也飘入了阿萦的鼻中。

他喝酒了阿萦忍不住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徐湛,继而推开他后退两步,低声叫道“表哥”

声音中有浓浓的警告之意。

“萦娘,我在你的眼里,就只是表哥么”

徐湛非但没有醒悟,反而定定地瞧着她,甚至于更紧地握住她的手腕,得寸进尺地又向前一步。

阿萦一惊,忙转身想要挣脱,可徐湛身形颀长宽阔,并非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身子娇小笨拙的阿萦在他面前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徐湛便从背后迅速越过她的手臂,轻轻松松便将阿萦抱进了怀中。

然而他握到的却并不是少女纤细的腰肢,而是一个高高隆起的,足有六个月大的小腹。

徐湛脸色微僵,很快又趋于平和,甚至满足的叹了口气。

他低头将下巴抵在阿萦的颈窝间,迷恋地嗅着阿萦身上的味道,喃喃道“萦娘,我每一夜都在想你,为何你当初便不能等等我,裴肃之对你好么他会像我一样每晚都想你吗,他会像我一样喜欢你吗,先前你为何总要躲我,我等你这么久才等到你出门见你一面”

男人滚烫炽热的身体严丝合缝地与阿萦的肌肤紧贴着,那是不啻于裴元嗣身体的温度,他仿佛觉得还不够、还想要索取地更多,竟然张嘴含住她柔软的耳垂,轻轻舔舐吮吸

阿萦两耳轰鸣,腿脚发软。

徐湛托着她挺翘的臀,吻顺着她雪白的脖子一路往下,阿萦终于从混沌中惊醒,泪水难堪地夺目而出。

他们早已经不可能了,为什么他偏偏还要来纠缠她,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阿萦挣扎着推开他,狠狠往徐湛脸上挥去一掌,像是用尽了她浑身的力气,她柔弱的身躯不住颤抖,泣不成声。

“徐临谦,你难道羞辱我一次还不够,这次是想让我从此做你见不得光的情人,还是外室我已经连做你妾的资格都不如了吗”

徐湛狼狈地踉跄了一下,脸上留下一个通红刺眼的巴掌印。

紫苏听见动静慌忙推门进来,却见阿萦秀发微乱,满脸戒备,神情凄慌无助地掉着泪珠,这情形她还有什么不懂

紫苏既惊且怒,上前一把将徐湛推开挡在两人中间道“表少爷,亏你还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欺负一个身怀六甲的弱女子,你知不知晓何为礼义廉耻二字,请你自重”

徐湛眼珠微红,直勾勾地看着躲在紫苏身后双肩打颤的阿萦。

他双手紧攥成拳,似乎想解释什么,半响之后还是颓然愧疚地低下了头去。

“对不起阿萦,是我冒犯你了。”

“我不怨你,我早就想通了。”

阿萦苦笑着抹去腮边的泪珠,她沙哑轻缓的声音从紫苏身后传来“但是表哥,我希望你们可以尊重我,我是一个人,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一个随随便便的物件”

裴元嗣穿着蓑衣,骑马拐入了万福寺巷。

“大爷您看,那人是不是您的同僚徐大人”

决明驾着马车,指着不远处从佛寺出来就一头扎进雨中的男人道。

决明平时长随裴元嗣外出,认得一些裴元嗣朝中的同僚,裴元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见一个看背影与轮廓都极像徐湛的男人冒雨慢慢行着,青年那素来挺拔俊秀的背影此时却不知为何莫名多了几分落魄佝偻的味道。

裴元嗣思忖着,微微皱眉。

“这大下雨天的,他怎么也不知道打把伞,真是好生奇怪。”决明又嘀咕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决明只记得徐湛是庆国公沈文铖的外甥,是沈明淑的表哥,却忘记了从辈分上阿萦也该唤徐湛一声表哥。

裴元嗣沉着脸下了马,自有知客僧将他引到阿萦所在的净室,雨水越下越小,淅淅沥沥地吹落在男人宽大的皮靴上,丝毫不成气候。

男人神色冷峻,龙行虎步,仿佛要印证什么似的快步推门走进院子,一眼就看见那人群中挺着大肚子的小妇人。

同时也眼尖地发现紫苏手中撑了一把甚大的纸伞站在廊下,那伞身将她身旁阿萦娇小的上半身完全遮住,而阿萦抬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伞面,就连他走过来都没有注意到。

“姨娘,大爷来了”紫苏忽扯住她的衣角。

阿萦一惊,旋即下意识地想把徐湛临走前留给她的伞收起来。

她不是才让平儿去请裴元嗣吗,裴元嗣怎这么快就过来了

还没等她酝酿出情绪来应对裴元嗣,裴元嗣眨眼间已经脚步飞快地走上月阶来到她的面前,一抬手打落紫苏手中撑的纸伞,那张僵硬冰冷的俊脸上隐有怒容瞪着她,炽热的火气急促地喷洒在她的脸上。

“谁借你的伞”

这笃定愤怒的语气仿佛亲眼目睹了这伞是徐湛赠予她的,阿萦心脏“砰砰”直要跳出嗓子眼,呆呆地张着唇儿。

苍天可见,她现在竟有种偷情被丈夫捉奸在床之感

好在阿萦前世在青楼中时曾见过不少此等龌龊事,再慌乱也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以裴元嗣的性格,倘若适才当真亲眼瞧见她与徐湛亲密肯定当场就会发作,断会容忍到事后。

念及此阿萦后背出了一身冷汗,倘若裴元嗣再来早一些,她可就真完了

“大爷这是什么意思”

阿萦脸上露出错愕且茫然的神情,像是害怕一样身子情不自禁后退两步缩进了紫苏怀里,喃喃说道“适才天降大雨,我们一行都未带伞,正巧我在寺中偶遇了表少爷,表少爷与阿玦关系一向交好,他见我躲雨便好心将伞借给我,我,我,我就收下了”

徐湛离开不过一刻钟裴元嗣便破门而入,这说明裴元嗣一定看见了徐湛,既然如此她遮遮掩掩恐怕反而会激起裴元嗣的疑心,倒不如大大方方承认伞是徐湛借的。

只要她咬死了她现在与徐湛只是普通的亲戚关系,裴元嗣没有抓到现场的证据便没法儿奈她于何。

孰料男人身上的怒意却是不增反减,他再进一步抓住她的手腕冷笑道“他借你伞你就收,你是没有男人”

“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是谁的妾,肚子里怀的是谁的种还想做梦与你的旧情人再续前缘,沈萦,是不是我这段时间太宠你让你恃宠而骄,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他的手像铁钳一样死死地钳住她,他口中的每一个字都犹如疾风骤雨般猛烈地砸到阿萦的头上,阿萦的手腕几乎都要被他给折断,通红的眼眶迸出眼泪,可每每想开口又都被他怒声喝断,根本不给她解释开口的机会。

阿萦泪水呆呆地跌落出来。

裴元嗣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只觉得自己近来满腔的怒火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而阿萦的沉默呆滞则加剧了他内心的烦躁与怒意,吼完阿萦之后他猛然甩开她的手扭头就走。

阿萦在后面带着哭腔喊他“大爷,大爷你别走,不是那样的,你听我解释,我们真的没有私情”

阿萦是真的有些慌乱了,她先前之所以敢和裴元嗣较劲是因为她料定他会吃这套,但小性子闹过了头挑起男人的怒火得不偿失,还会败坏她的名节和清誉。

如果她今日所得的一切都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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