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裕是沈文德下属的儿子, 沈文德在礼部做郎中,已经十年没有得到升迁,陈裕的爹是其中一个小小的七品主事。
陈裕比阿萦大三岁, 如今只是个穷秀才,和十八岁就连中三元的状元郎裴元嗣, 二十一岁便高中探花的徐湛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但现在不能中不代表日后就不会, 沈文德见过陈裕几次, 他很欣赏陈裕的才思敏捷、斯文儒雅,觉得陈裕中举及第只是时间问题。
何况陈裕出身不高,阿萦嫁过去陈家不会因她曾是外室女儿的身份而看不起她, 沈二夫人也会歇了继续折磨阿萦的心思。
沈文德一切想的都很好,却没料到半路杀出个曹诞, 曹诞色迷心窍非要纳阿萦为妾, 大哥庆国公亲自找过他数次, 说“阿萦不过是个女孩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嫁的好才管用,她若真体谅你这个当爹的, 就该乖乖地嫁到曹家去才是”。
在大哥和妻子的双重压力下, 沈文德只能答应将阿萦嫁过去, 并给了陈裕一笔银子封口, 让他不要出去乱说话毁坏阿萦的清誉。
陈家拿了银子后息事宁人, 后来阿萦又改嫁给裴元嗣做妾,陈家也没出来作妖过, 本来以为阿萦早已经忘了他,陈父也用老上司沈文德给他的这笔银子给儿子又聘了一个出身不高,但嫁妆不少的商户女。
那商户女家中虽富贵, 模样比起阿萦来却是云泥之别,陈裕贪图阿萦的温柔美貌,正心中郁郁,谁知这瞌睡就有人来送枕头,昨天他竟收到了阿萦写给他的信,哭诉她在卫国公府不受宠,长姐欺辱夫主厌恶,日子难过,求与他见一面有事相求。
陈裕不敢得罪卫国公府,但美人相邀,还是从前的旧情人,陈裕很难不动心,再者约定见面的地方在庆国公府又不是卫国公府,庆国公府他都去过几次了,若是谨慎些当不会被人发现。
陈裕色胆包天,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应下了阿萦的邀约,今日午后他按照约定来到庆国公府的角门后,因今日沈文铖在府中办升迁宴,府中人流如水,看守的小厮皆未曾留意。
陈裕便随着接应他的丫鬟一路来到了府内一处荒芜的院落,流翠苑。
陈裕和阿萦初定亲时也曾费心与沈珽打过交道,不过沈珽压根看不上他一个惯爱钻营的穷秀才,庆国公更不可能邀请他来参加宴会,按理说阿萦出嫁后沈文德便不该再与陈裕有什么往来。
徐湛疑心陈裕图谋不轨,遂尾随陈裕跟去看看。
哪知半路撞上两位熟人,等徐湛摆脱两人之时陈裕已不知所踪,徐湛只得四下寻找,一直找到流翠苑附近,亲眼目睹一个云缎锦衣的女子脚步匆匆地也跟着到了流翠苑。
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阿萦
“爷,你千万别冲动”长随见主子关心则乱,竟抬脚就想冲进去,急忙拉住他道“如今萦姑早娘已嫁到了卫国公府,她与陈裕私会,那是她的私事,爷过去又是什么立场”
“萦娘心思单纯,她绝不可能主动邀约与陈裕私会,除非陈裕要挟于她”
徐湛沉声说完,又压低声音指着两侧的草丛道“你瞧见没有,左侧草丛中有人把守,陈裕在庆国公府毫无根基势力,除非有府内之人暗通款曲襄助于他”
“不好”徐湛眉头一皱,突然反应过来若他没认错,那躲在草丛里的小厮正是常跟在沈明淑身边的随从小方儿
沈、明、淑。
徐湛心愈发沉了下去,倘若此时沈明淑再带着人来流翠苑“捉奸”,只怕阿萦与陈裕私会之事败露,她只有死路一条
徐湛是书生,但他身手也很好,和长随配合着悄无声息地绕到小方儿身后将他迅速打晕拉至暗处,随即徐湛就拎起草丛中的一根长棍冲进了屋内。
“姨娘,他不会死了吧”站在窗外的紫苏担心地问。
“他只是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阿萦刚说完,屋门就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
一个模糊的男人影子冲了进来,他焦灼地唤她的闺名“萦娘”,两三步就到了她的面前,在看见她浑身上下完好无损的那一刻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在沈家,只有一个人会唤她“萦娘”。
“怎么是你”阿萦震惊地看着破门而入的徐湛。
“我不管你要做什么,现在立即随我离开。”徐湛抓住了阿萦的手。
阿萦既惊且怒,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将手用力抽出,冷声道“徐大人,男女授受不亲,如今我是裴家妾,与你没有丝毫干系请你立刻出去,不要坏我的事”
“不要坏你的事”
徐湛看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陈裕,几乎不用多加思索便想清了一切,“沈明淑要污蔑你与陈裕有染,你也知道”
“是,可是沈是长姐先要害我,我只是将计就计,我要让裴肃之看清楚,他举案齐眉四年的妻子是怎样的蛇蝎心肠”
“表哥,你会去告发我吗,你不会的,对不对”
阿萦很快冷静下来,后背一身冷汗,她不该激怒徐湛。
她几乎是立即就红了眼睛,主动上前握住徐湛的手哀求道“我没有办法,是她先要害我的,如果我不这样做我就会死,表哥,你就当没有看见今日的事情好不好”
她眼中噙着盈盈的泪意,宛如珍珠一般滚落了下来,楚楚动人,即使是流泪也别有一番风情。
这还是她嫁人后徐湛第一次与她离得这样近,少女眉眼间的青涩懵懂被成为人妇后的妩媚风韵取而代之,不过短短的半年,她竟比未出阁时还要美丽、还要动人。
徐湛情不自禁反握住她的手,想要两人离得更近一些,但是理智让他推开了阿萦,狼狈地转过身去,“萦娘,你别这样,我们不能”
身后软玉温香竟又拥过来紧紧地贴覆在了他的身上,轻声抽泣道“没错,我是还在怨你,怨你只想纳我为妾,从未想娶我为妻我曾经是那样地倾慕你,你却只想纳我为妾,我怎能不怨你、恨你表哥,若你待我还有一丝情意,就求你帮帮我好吗求你”
徐湛迷失在阿萦那一声声几乎心碎的“表哥”里,他握住她那双纤纤柔荑,艰难地道“我,我自然会帮你,只要你不再怨我。”
阿萦暗暗松了一口气。
徐湛转过身来,抬手怜惜地为她抹去眼睛的泪珠,小心翼翼地犹如对待珍爱的瓷器。
阿萦本能地抗拒,但她忍住了,轻靠在他的怀中委屈落泪。
她承认她心里的确怨怼徐湛,她十二三岁时,他是沈家读书最好的,模样最俊俏的少年郎,他曾经待她那样得好,是那种恪守礼数、知晓分寸,不为人知又格外偏爱她的好,她竟然做梦徐湛有一天会娶她为妻。
当他愧疚地说他只能纳她为妾时,她觉得自己的天都要塌了。
就因为她出身卑微,就不配被人珍视,就只配给人做妾吗
心灰意冷之下,阿萦拒绝了徐湛,后来父亲给她介绍了陈裕,她也应下了这门亲事。
不论是徐湛、裴元嗣还是陈裕,他们喜爱的无一例外都只是她的美貌与年轻的身体,他们权衡利弊,或为了自己的仕途,或为了家宅的安宁,或为了自己的颜面,从没有人真正把她放在心上过。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徐湛要娶一个有益于他仕途的大家闺秀光耀徐家门楣,这无可厚非,所以阿萦不会再为了这样的男人白流真心的眼泪,左右等会儿还要演戏,大不了这会儿就先把眼睛哭红了。
“萦娘,我”
徐湛哑声开口,刚想一诉衷情却被阿萦打断,“来不及了表哥,他们马上就要来了。”
她往他手中塞了一封信,正是沈明淑让徐瀚模仿沈玦的字迹写给她的那封信,告知事情前因后果,“此信出自瀚表哥之手,表哥若是不信可以回去查,我与瀚表哥素来无冤无仇,求表哥帮我为我主持一回公道”
徐湛震惊地看完了信,郑重道“萦娘别怕,我回去定会为你查清此事”
“有表哥在,我不会怕,”阿萦担忧地往门外又看了几眼,催促徐湛赶紧离开,徐湛顺势将她纤弱的身子搂于怀中,怜惜地道“我走了,你怎么办,还有窗外的那个丫鬟,我记得她从前似乎是沈明淑的丫鬟”
“那是紫苏,她现在是我的人,信的过,但门外的小方儿是长姐的小厮,表哥进来时他可有看见你的脸”
“不曾,我从背后打晕了他。”
徐湛冰冷的指尖划过阿萦红肿凄楚的杏眼,沉默了片刻,突然说道“萦娘,你若信得过我,我有法子让他指证沈明淑。”
这可能是他唯一能帮她之处了。
“我信你。”阿萦毫不犹豫地说。
送走了徐湛,阿萦交代了紫苏几句,便将窗户重新关好。
角落里点燃的催情香即将燃尽,她先将线香吹灭,好保留证据,扯乱自己的头发,又狠下心狠狠打了自己三四个巴掌,把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都扇肿了,再从袖中取出一根的金钗,在左手手腕上用力划下一道长约一指的血痕。
忍着钻心的疼楚,静静地等伤口的血渗出,稍微干涸,这时她的身子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浑身发冷打颤。
她刚进屋就发现陈裕中了少量的催情香,强迫要对她行不轨之举,阿萦自知身体柔弱,故而毫不反抗先与陈裕哭诉委屈将他稳住,再趁他不备时将那磨得尖利的金钗迅速扎进陈裕腹部的左侧下处,此处不会致命却会使人大量失血,陈裕一声不响地倒在了地上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