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之前,这座府邸冷清, 府里无论下人还是主人穿着素净。
现在这座府邸被鲜艳的色彩装饰, 主人、下人全换了一身颜色亮丽的新衣服,各处充满欢声笑语。
钱谨裕立在书房窗柩前, 眉头微微染上愁思。
他身处西决王朝,原主刚守孝结束, 这座府邸的人压抑的、简朴的生活,好像突然被人打开一道口子,不管主人, 亦或者下人, 过着极尽奢靡的生活。
原主是永安侯,有两个儿子, 嫡长子叫钱慕珣,庶子叫钱慕澈, 只有一个嫡长女钱慕柠。
钱慕珣办实事能力极强, 聪明且自傲, 把家世门第作为走动标榜,不屑与那些穷酸的儒生或者官员为伍, 却宠爱身份低的妾室, 最后被心怀鬼胎的妾室牵着鼻子走,折辱发妻,恶妾残害嫡子,他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在朝堂之上英明果敢,政务治理的头头是道, 后宅却乌烟瘴气,一度沦为市井笑柄,最后永安侯府因为后宅妾室压制嫡妻参加各种嫡妻们办得茶话会,恶妾不懂达官贵人相处之道,被别有居心的人陷害,整个永安侯府为恶妾陪葬。
庶子钱慕澈是柳姨娘的儿子,柳姨娘又是原主母亲——柳老夫人亲侄女,从小到大待遇和嫡子一样,被祖母、姨娘宠的不学无术,京城中有名的纨绔子弟,喜爱招猫惹狗、品鉴古文字画、逛花楼、逛画舫,最爱和红颜厮磨,他的红颜知己遍布京城大街小巷,还是寡妇的入幕宾。
一句话概括钱慕澈,只要是女人对他有意思,他都能和人家好上一阵子。
嫡女钱慕柠,老侯爷大限将至时,婚期提前嫁给李尚书的嫡长子,起先她过得倒也如意,后期被两个不靠谱的弟弟连累,被休弃不说,还惨死道观。
钱谨裕忍不住抹了一把冷汗,还好原主只有两个混不吝啬的儿子,要是有十个、八个不靠谱的儿子,他非得气吐血不可。
赵文娘见夫君脸色不对劲,便打发丫鬟到其他的地方打理院子,她端一杯参茶敲门进入书房,温婉说:“老爷,逝者已逝许久,生者还需往前看。”
一个时辰前,各处院子保持老侯爷在世时的模样,刚出孝,老太太立即吩咐管事的全部换成最近流行的摆设。
她想夫君一定是为此伤怀,但老太太发话了,她不得不应。
钱谨裕注意到这个院子里只有他和赵文娘,隔墙也没有耳朵,他立刻进入状态,接过参茶,放在嘴边又放下,盯着赵文娘欲言又止,长叹一声,不停地摇头。
她嫁到钱家十八载,从未见过夫君这副表情,哪怕夫君遇到特别棘手的事情,夫君也是心态特别好、特别心宽,有条不絮理清问题,才会着手处理。在她心中,无论什么问题到夫君手里,那都不是一件事。
今儿夫君怎么了,好像天要塌下来似的。
“我守孝期间,佛经抄写累了,就随便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读,不拘类别,熟读千余本书吧,然后在脑海里把这些书按类别分类,尝试能否同一类别的书贯穿起来。当我在脑海里整理关于人物传记的书,清楚知道某个人物、某个家族走向,心中大骇,”钱谨裕停顿一下,他握住手腕,不让茶杯颤抖,“富不过三代,一个家族从没落走向鼎盛,接着走向没落,不过百余年,必定因为各种人有心为之或者不可抗拒的原因,走向没落。”
“老爷……”
“你先听我说完,”钱谨裕阻止她说话,“我不相信一个家族从鼎盛走向没落有规律可循,于是我把这类书籍全部寻找出来,逐字逐句认真看每一个字,发现一个家族崛起到鼎盛,这是人脉关系、权力积累的过程,当这个家族手中掌握的人脉、权力可以制约圣上,甚至左右圣上决定,那么这个家族将迅速没落,九族之内被斩首,或者贬为庶民,三代之内不可入朝为官,或者发配到边境服徭役,女为官女支/、女昌女支,男阉割。”
赵文娘重心不稳,后退两步,急忙抓住书桌。
永安侯府昌盛已有百余年,老侯爷在世时,老侯爷以及夫君备受恩宠,侯府门庭若市,真壮观。
老侯爷过世,永安侯府守孝期间,逢年过节老侯爷门生都要亲自上门拜访,老夫人害怕守孝结束,永安侯府退出权利中心,便暗中嘱咐府中下人出去采买货物,透露今儿哪位大人来看望老夫人,明儿哪位大人家眷开解老夫人。
还差半月出孝,老夫人迫不及待带柳姨娘、钱慕澈四处走动,想给钱慕澈寻一个门当户对的媳妇。
听老夫人身边大丫鬟提起,朝中好多官员家眷寻借口给老夫人送稀奇的物件,希望夫君重回朝堂上,给她们的夫君谋一个好职务,最好容易入圣上眼睛的职务。
她某些想法和老夫人不谋而合,老侯爷生前替老圣上挡过刀箭,老侯爷去世,圣上于情于理都应该看顾侯府孤儿寡母,再则夫君学识出众,办事能力毋庸置疑,守完孝,圣上复用夫君,封夫君的职位不会小。
她知道老夫人做的事,却没有当成一回事,如果侯府因为她走上衰败,她死一万次也不够。
夫君一门心思给老侯爷守孝,不过问府内的事务。赵文娘又急又懊恼,事无巨细告诉夫君守孝期间侯府发生的事:“老爷,您说圣上会不会忌惮你?我去和老夫人说以后不收官员家眷送到重礼,并且约束府内下人,管好他们的嘴。”
赵文娘提起裙摆,要去梨樘找老夫人。
钱谨裕拽住她,不断重复“糊涂呀”。他眷恋地望着偌大的侯府,瞬间下定决心,拉着她坐下,与她慢慢说:“来不及了,若我为父亲守孝时,便急速退下去,就不会在圣上心里埋下一根刺。但前些日子圣上身边的公公给我递一个消息,问我是不是递交起复的折子,我那时还没想到这一块,就迫不及待递交起复的折子,若我没有猜错,圣上已经安排好我的职位。”
“那怎么办?”赵文娘面色惨白。
见夫君眉头紧蹙来回踱步,脚步声沉闷而压抑,赵文娘一颗心被揪起来,险些疼得她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