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来,钱谨裕认真贯彻招动物惹儿子方针, 录制组成员跟着一起倒霉, 这一天毫不夸张用一个词语形容:鸡飞狗跳。
晚上,在父子俩期期艾艾目光下, 被节目组请回茅草屋休息,只听见老董事长像苍蝇一样嗡嗡埋怨小钱总。
跟拍人员私底下讨论:“我们明知道老董事长为了节目效果, 依旧打心眼里不待见老董事长,你说这人得多烦人。”
“你都烦他,节目播出来之后, 观众比你更烦他, 到时候我们节目反响哇哇滴。”
“说的也对。”
*
第二天,钱遂意睁开眼睛, 生无可恋抬起手臂盖住眼睛,假如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 糟老头去慈善晚会撒钱, 撒去吧, 他绝对不会脑抽干蠢事,坑死自己。
村里的动物全被糟老头得罪完了, 他的鞋底沾满各种家禽的粪便, 他的裤子上有大公鸡、大白鹅啄的一个虎口、一个虎口,他的羊毛背心、头顶插着一根又一根花的、白的羽毛。
节目一旦播出去,他还有形象可言吗?
一想到今天糟老头还整幺蛾子,他瞬间失去活着的欲望。
导演在幕后大喊一声好,如果小钱总一直迁就老董事长, 后期制作还要在剪辑上下苦工,现在小钱总明显和老董事长赌气,产生矛盾,紧接着激化矛盾,倒也省的他们下苦工制造矛盾。
太阳高高挂在枝头,工作人员连续催促五遍,钱遂意烦躁使劲搓头发,前一刻他面对工作人员眼神温柔,到院子里看到糟老头坐在石磙上,他眼神变得冷漠,五官冷峻。
“您吃点面包垫垫肚子。”见小钱总空腹到集合的地点,工作人员贴心送上一袋面包、一盒牛奶。
钱遂意语气温和说了声“谢谢”,复杂的眼神在糟老头身上停留片刻,就转身离开院子。
老董事长眼神无焦距,手握成拳头放在膝盖上,像是漫无目的等待什么。
兀一眉头紧蹙,困惑地看着谨裕:“宿主希望他儿子别对他视而不见,哪怕一月见一次面,发生激烈争吵,也行,希望他儿子和儿媳妇好好的在一起。你完成了宿主后面的愿望,但是你没有完成宿主前面的愿望,你就这么离开宿主,宿主又得了老年痴呆,他儿子那么烦他,以后怕是不会见宿主。”
钱谨裕蹲下,仰头望着他,他身体每况愈下,从最开始和儿子通视频,眉宇间难掩倦意,他再次出现,脊椎立不直,到后来眼球被一层粘稠的、黄色的薄膜包裹,再到后来皮肤衰老的十分快,若钱遂意留意这些,一定会惊恐的意识到他的父亲是一位‘老人’,即将成为一段历史。
“现在把身体交换给宿主,是最好的选择。”钱谨裕对兀一笑了笑。
兀一准备说:你不想被子孙宠着了?
谨裕的笑容让他咽下这句话,和谨裕一起守在宿主身边。
节目组留两个人在院子里拍摄老董事长,他们纳闷了,这位昨天折腾那么厉害,今天咋这么老实呢?两个害怕这位酝酿什么大招,不敢放松警惕,摄像头时刻对准这位,保证这位放大招使劲作,全被他们拍摄到镜头里,他们加奖金就靠这位给力点。
然而,老董事长又不按常理出牌,等了一天,他们一无所获。
综艺节目组导演不得不感慨,老董事长不亏是商业界前大鳄,张弛有度、出其不意、神转折,别说观众了,他们的胃口都被吊起来了,期待老董事长接下来放什么大招。
这一天,没有糟老头拖后腿,钱遂意自认为自己表现的非常好。他回到茅草屋,预想中的情景没有发生,糟老头可怜兮兮在石磙上坐一整天,向他示弱呢,但糟老头面无表情注视一个方向,等着他求糟老头吃饭、睡觉,太气人了,糟老头一点也不吃亏。
钱遂意真不想管糟老头,晾着糟老头,迟早糟老头乖乖的,自己吃饭、睡觉,但他们录制节目呢,如果他真的照着自己的想法行事,将在观众心里留下不好印象。
他走上前,假装他吃糟老头示弱这一套,戳一下糟老头肩膀,糟老头迟缓撇头,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钱遂意被气得哭笑不得:“听节目组说您不吃早饭、午饭,和谁赌气呢?”
老董事长收回视线,望着原先望着的方向。
“我都没生气,你生哪门子气呢?”钱遂意架起糟老头的胳膊,扶着糟老头坐在凳子上,两菜一汤被节目组工作人员放在案板上,他在馒头里夹一点荤菜、一点蔬菜,把馒头塞到糟老头手里。
老董事长眼神放空,小口咀嚼馒头。
“爸,你一直这样多好,我们不闹了,可以吗?”钱遂意眉头轻拧。
这段时间糟老头大闹天空,搅合的他身心俱疲,变得不像他自己,他越发想念以前的糟老头,不给他惹麻烦,乖乖的待在别墅里。
糟老头吃一口饭,做一会儿无意义小动作。
钱遂意从灵魂深处发出一声叹息,演戏是吧,跟别人不会演戏似的,继续演。
钱遂意吃好饭,洗漱好了,处理一会儿公事。天已经黑下来了,他出去看见糟老头手里没有馒头了,心里嗤笑,像照顾智障儿童一样照顾糟老头,把牙膏挤在牙刷上,教糟老头刷牙;拧干毛巾,教糟老头洗脸;好言相劝糟老头躺在床上睡觉。
今晚糟老头睡姿不再夸张,而是双手相握放在腹部,笔直躺在床上,一宿没动过。
这一夜,钱遂意睡得不踏实,暗恨糟老头老奸巨猾,不用肉.体战术折磨他,改用心里战术折腾他。
钱遂意精神不济到井边洗漱,这老头子真有意思,还用昨天烂招数折腾他,爱坐在石磙上,就坐吧。钱遂意举着杯子、拎着毛巾,特意绕一个圈子从糟老头面前经过,我不可能哄你吃饭,自己不过来吃饭,饿你肚子,又不饿我肚子。
钱遂意吃完早饭,头也不回出去做任务。他原本不必要在这里委屈自己,被在院子里装委屈的糟老头害惨了。钱遂意边虚情假意做任务,边暗自盘算怎么和糟老头划清界限,他真的受够了,不想以后的生活被糟老头影响。
利用这期节目和糟老头子划清界限的计划,已经完整的呈现在钱遂意脑海中。
利用中午休息时间,钱遂意准备实施计划,却发生了意外。
高三毕业那年,他扔掉一张手机卡,不知道被谁捡去,还在里面充值几万块钱,那人冒充他给家庭医生打电话,吓唬夏珍。
他没有注销这张卡,而是拿身份证到柜台称遗失手机,补办这张手机卡,等着有人联系这张卡的主人,那么他可以得知谁捡了他的手机卡,为什么冒充他打电话给家庭医生?
让钱遂意始料未及,打电话的人是刘菁,找的人是糟老头子。
“老钱,你拜托网红在社交账号上帮忙发布寻找季琛父亲的信息,”刘菁盯着躺在病床上、老了的男人,带着鼻音说,“人找到了,谢谢你。”
十多年了,他一直待在封闭的实验室里搞实验。当年他走的时候,组织上没说归期,也不允许向任何人透露这件事,包括家属。
“想引起你儿子注意,你的做法没错,但是悠着点,别搞得和季琛父子一样,季琛理解他父亲,却不肯原谅他父亲。”
老友嘴上说堵住孩子吃窝边草、回头草、路边野草的路,其实老友渴望孩子关心他。
老友儿子那样冷漠、薄凉的性格,刘菁真怕老友儿子知道老友因为爱儿子,才这样不遗余力吸引儿子视线,能理解,却不原谅,很可能父子俩就此成为陌生人。
“季琛父亲要去做化疗,有时间我们开视频聊。”刘菁很想老友开解季琛,又想着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下次再聊这件事。
钱遂意脑子懵懵的,糟老头和刘菁什么关系,他怎么那么懵呢。
还没等钱遂意找糟老头对峙,又接到一通陌生电话。
“老钱,你说今天中午十一点四十分打电话给你,就让小钱总签我们,捧红我们,我和姐姐没早一秒,也没晚一秒,不许说话不算话哦。”双胞胎姐妹笑嘻嘻说。
老钱给她们最后的考验,她们顺利完成,哇,要出道了呦。
双胞胎姐妹挂断电话,把手机抛到沙发上,激动相拥。
11:45,11:50……12:45
钱遂意接听了一通又一通陌生号码,除了初恋刘菁没要求进军娱乐圈,其余‘拜金女’找糟老头邀功,满怀期待等他联系她们,签她们。
他很明白。
他非常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