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说的是那前朝玉杯?”,冷水寒思索片刻,不确定道。
柳夫人含笑点头,眼底闪过一丝犹豫,莞尔道:“这一捧雪,极适合盛酒。瞧你这行云流水样儿,想来是个嗜酒的。”
说罢,她唤丫鬟捧来漱盂?帕,漱口盥手后,径直起身离席。
半盏茶功夫,柳夫人拿着一个精雕细琢的玉杯走回席间,递向冷水寒。
冷水寒双手接过,细细端详起来。
眼前的玉杯,通体晶莹,杯口仿若梅花盛开,分为五瓣,杯身攀缠一根梅枝,梅枝上又雕琢有梅花数朵,精巧绝伦。
想必这就是那一捧雪了。
前朝莫家,正是因为藏有此杯,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冷水寒想起旧事,暗暗感叹一番,望向柳夫人,又问:“娘是莫家后人?”
柳夫人摇了摇头,见他爱不释手,轻声道:“不过是一件信物罢了,你不妨用此杯吃酒试试。”
原来,依照大齐惯例,大凡皇帝临幸民间女子,都会赏赐一件物什给对方。日后万一怀有子嗣,就可以作为凭证,用来认亲。
当年,昌明帝便是将这一捧雪送与柳夫人。
冷水寒正有此意,闻言喜不自禁,一面向玉杯倒酒,一面暗道,柳夫人待他可真好,这声娘,叫得太值了。
等到杯中酒满之时,似有烟雾升腾,只见氲氤漫溢,盘旋在杯口。朦朦胧胧间,酒液与酒杯化作一体,恰似白雪堆叠。
好一个一捧雪!
冷水寒端起玉杯,顿感手中一片冰凉,一个激灵,五感清明无比,恍若梦醒。
他再将杯中竹酒一饮而尽,只觉得犹如冬雪入口,嘴里寒意千丝万缕,香气久久不绝。
这玉杯,不叫一捧雪还真不行!
冷水寒又是连饮数杯。
复饮数杯。
再饮数杯。
不知不觉间,一坛竹叶青酒,竟见了底儿。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他醉了。
冷水寒脸上挂着憨乎乎的笑容,他眼睛还能看见,脑子里却什么都记不住,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不知道何时散的席,也不知道娴婵扶着他走出了堂屋,更不知道他在娴婵闺房的绣床上,躺过半晌。
……
西山脚下,日已西沉。
来福焦急地等侯在拂水山居外。
瞧着寒哥儿已经进去半个多时辰,还没出来,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朝院里喊两嗓子。
这时岳雄嘿嘿笑着,两手拎着食盒,走了出来。
“俺家夫人留了饭,叫那小公子明日再走。老哥儿,咱们也填填肚子,胡乱吃些。”
岳雄一边说,一边朝湖边石亭走去。
来福“哎”了一声,叹着气,一面埋怨着寒哥儿害他白白担心一场,一面跟着岳雄走进石亭。
岳雄哐当当取出酒菜,两人席地而坐,也不说话,闷头吃起鱼,大口灌起酒,很是痛快。
这清明时节,乍暖还寒,来福不由得多吃了些酒,暖暖身子。
迷迷糊糊间,他同样是酩酊大醉。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一股难闻的焦烟窜入来福鼻腔,他被呛醒。
来福强撑着打起精神,又惊觉一阵燥热,“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不断传入耳中。
糟了,走水了!
来福猛得酒醒大半,踉踉跄跄起身,薄如纱的黑夜,被不远处冲天而起的火光烧得透亮。
拂水山居已是一片火海!
寒哥儿还在里面!
他一个箭步就要朝火场奔去,不料被一块软塌塌的东西绊倒在地,摔了个七荤八素。
来福又咒又骂,回头一看,那横在地上软塌塌的东西,竟是寒哥儿。
他慌手慌脚爬过去,正要一探鼻息,赫然又瞧见寒哥儿手上握着一把血迹淋漓的菜刀,怀里还微微隆起,似乎揣着什么物件。
正在来福愣神之际,冷水寒嘴巴动了动,喃喃念叨着:“……雪……雪……”
“血?”,来福侧耳一听,大惊失色,心里有些怕,又有些纳闷。
他哆哆嗦嗦伸出手,摸进冷水寒怀里。
在火光的映衬下,来福手中那晶莹剔透的玉杯,此刻愈加流光溢彩,璀璨夺目。
即便在珍宝斋阅宝无数,他也不得不感慨一声,这是好宝贝哇。
来福哪里还不明白,这火,八成就是寒哥儿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