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夫人闻言,再度打量了他两眼,轻声叹道:“我怀的,是死胎。”
她不愿意说假话,可人活着,总有说假话的时候。
如今,她哪里还能回头。
十鹿九回头,九鹿皆因回头被猎人所获。
当年,冷子兴趁着送酒的机会,带着她逃出义忠亲王府。
不曾想偌大的京都,都寻不到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
先前,与冷子兴是忘年交的贾府老国公,答应出力,会帮助她出城。
不料在冷子兴带着她上门后,老国公忙称那些话都是酒后之言,当不得真,当即就连请带赶,将二人打发出府。
事后,老国公还暗地里向太子告了密。
好在老国公坏心办了好事。宁国府的敬老爷,在听到老国公埋怨此事后,十分同情她的际遇,抢在太子前面,寻到冷子兴,提出要收留她。
敬老爷又怕牵连到贾家,两难之下,不惜抛弃大好前程,打着炼丹求仙的名头,搬出宁国府,筑起观修起道来,将她安置在玄真观里。
为了掩人耳目,敬老爷还真打算做一辈子真人。
她诞下那胎双生子时,有喜,有悲,有苦,独独没有屈辱,一丝一毫都没有。
这可是她的骨血啊。
这世间,薄情者多,寡义者多,明哲保身者,更是数不胜数,可还是会有愚者,有痴者,有奋不顾身者。
当晚,她宁愿承受内心的折磨,也要割舍血脉亲情,托付敬老爷将那双儿女送进了养生堂。
她希望她的孩子,能够做自在的草民,远离宫闱那些丑态百出的奉承和丧心病狂的争斗。
那男娃儿,她取名叫无缺,那女娃儿,她取名叫兼美。
她把这两个名字,分别刺在他们的左臂和右肩。
她想告诉他们,哪怕长大后,他们贫困,她也爱他们,他们蠢笨,她也爱他们。
哪怕他们无能、他们虚荣、他们一生碌碌无为,她也爱他们。
在她眼里,他们生来就无缺,生来就兼美。
对柳夫人来说,她的子女,在她狠心送走以后,确实已经死了,不再属于她。
冷水寒还在猜想,那孩子会是谁,见柳夫人答的直白,只好赔罪道:“晚辈无知,提起了往事,夫人……娘,就当我是个蠢物罢。”
“又乱叫!”,娴婵听了,眼里闪着火花,恼道。
柳夫人倒是勾着浅浅的笑容,认真道:“你就这么喜欢认妾身作娘?”
“何止是喜欢,恨不得我早生个二十来年,早早儿地把夫人娶回家!”,冷水寒咬着牙,怨道:“哪里肯让那些畜生,把夫人献来献去!”
“别太无耻!”,娴婵再听不下去,不顾柳夫人还在身旁,重重踩了他一脚,气得转身走了。
“你这孩子,真是个不知羞耻的”,柳夫人脸红耳赤,笑骂道。
她瞧着天色渐晚,吩咐岳妈妈备好晚膳后,又留冷水寒用饭,明日再走。
席间,菜品丰盛,清蒸白鱼,醉白虾,银鱼炖蛋羹,太湖三白,一样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