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码头,天色渐晚。
运河上,十来艘准备南归的漕船,白帆似雪,倒映着落日红霞。
这趟回扬州,在柳爵爷关照下,冷水寒和晴雯,搭上了漕船空返的官舫。
说是空返,他们坐的这艘漕船,却满满载着私货,还挤进了不少客商。
按管事的何舫长所说,这也是不得已的事。
这漕舫,没上岸时,要受漕运总督衙门盘剥,上岸后,还得孝敬沿途地方官吏。不先缴尽银子,脂膏横流的千里运河,哪里靠得了岸。
船上的漕夫,连带着家中的妻儿老少,都指望着这趟空返,赚些个衣食果腹钱。
码头的鸨儿,都不肯招待这群漕夫,打趣说“运河水,长又长,千船万船运皇粮,船上漕丁饿断肠”,可不是假话呐。
上船后,日子很是清闲。
冷水寒没事就带着晴雯走出船屋,站在船尾,看着滔滔不绝的运河水,静静流淌。
一路上,漕舫又是下货上货,又是下人上人,原本二十多日便可到扬州,硬生生走了一个多月。
下船时,何舫长推托着不肯收船费。冷水寒无奈,只得掏出血本,拿着那不肯露白的银票,领着一众漕夫,直奔瘦西湖。
他包下了最贵的画舫,与漕夫们一起,吃酒听曲,胡吹乱侃一夜。
翌日,才家去。
……
珍宝斋,后院。
周氏正在账房盘账,管家来福小跑着来到门口,敲响了房门。
“夫人,寒哥儿从京都回来了!”
来福话音刚落,周氏已经放下手中账本,匆匆起身,三步并作一步,走出账房。
“娘!”,正厅里,冷水寒屁股还没坐热,看见周氏进来,忙迎了上去。
晴雯也站起身,微微低头,用余光打量着冷水寒的母亲。
周氏今儿穿着兰花刺绣镶边夹衣,挽着反绾髻,白皙光润的脸庞,带着让人愉悦的笑意。
晴雯心想,这人似乎是个好脾气。
“瘦了,瘦了!”,一见到冷水寒,周氏眼里就闪着泪花,端详片刻后,又道:“个儿倒是高了些。”
“怎么回来也不先捎封书信?”,周氏一面唤丫鬟沏上刚采的新茶,一面怨道。
“想给娘个意外之喜”,冷水寒扶着周氏落座,窸窸窣窣从怀里摸出两张黄纸,递了过去,笑道:“娘,你快瞧!”
“要晓得贾府把你留下作仆人,当初我是断不许你走的!”
周氏还在抱怨,就手接过黄纸,正要细看一番,赫然瞧见冷水寒手上有几道狭长丑陋的疤,像是被啃咬过的,刺眼得很。
“我的儿,你的手,怎么了?”,周氏心疼不已,惊道。
“没事,没事,狗咬的”,冷水寒轻描淡写道。
“还说没事,快给娘瞧瞧!”,周氏随手一扔,任由黄纸飘落在地,一把抓住冷水寒的手,细看起来。
晴雯见状,走了过去,俯身捡起黄纸。
周氏这才注意到,眼前还有个面生的姑娘,不自觉打量了她两眼。
一打量,周氏就看得皱眉不已。
这姑娘模样娇媚,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含着羞,带着俏,活像个西施怀春样儿。
仔细一看,她那双手,还留着涂红的长指甲。
这哪里是正经姑娘,怕不是勾栏里卖弄风骚的狐媚子。
晴雯将黄纸放在桌上,察觉到周氏正盯着她,便微微施礼,开口道:“见过夫人。”
冷水寒听了,不高兴得很,忙道:“叫什么夫人,叫娘。”
晴雯哪里有那厚的脸皮,羞红了脸。
周氏当即沉下脸,不喜道:“快别乱叫,我这儿糊涂,我可不糊涂。”
“这一路,风尘仆仆的,姑娘也辛苦了,先歇息去罢。”
说罢,周氏唤来丫鬟,吩咐收拾间厢房出来,领晴雯去。
晴雯闻言,眼圈儿一红,就要落下泪来。
冷水寒见状,也不怕丢人现眼,拉着晴雯,急道:“费那事作甚,都到家了,晴雯自然是和我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