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荣街,赖家大宅。
赖大盖着白布,躺在堂屋里。
满头白发的赖嬷嬷,佝偻着身子,歪在黄花梨圈椅上。
她那干瘪的面庞,如同枯树皮,此刻又挂着两行浊泪,越发显得老态不堪。
“我的高儿呀……”,赖嬷嬷肝肠寸断,悲声痛喊道。
赖大家的俯身跪地,早已哭成泪人,见婆婆如此伤心,怕老人家受不住,含泪劝道:“左右当他是个没福的,您老可别糟蹋坏身子。”
这时,一阵脚步声响起。
“二老爷回来了!”,堂屋外的小厮,沉声通报道。
宁国府大管家赖升,得知赖大死讯,匆匆赶了回来。
进屋后,赖升忙向赖嬷嬷递了个眼色,一面遣走丫鬟小厮,一面掀开白布,把赖大的尸首瞧了又瞧,含恨道:“大哥可不能枉死!”
“荣哥儿,你快带着你娘,到政老爷面前哭魂去!”
“这事,都是老太君挑起,今儿不把你补官的事哭定了,就莫要回来!”
赖大的儿子赖尚荣,好像没听见似的,猩红着双眼,杵在一旁。
“听听,你这做叔父的,说的可是人话?”,赖嬷嬷闻言,气得不行,举着拐杖,踮起身子,朝赖升打去。
“老娘,人死不能复生,再不为这孤儿寡母打算,大哥哪里能瞑目?!”,赖升也不躲,任由拐杖落在头上,顿时鲜血直流。
赖大家的见状,哪里好意思再留在家中,哆嗦着身子,推着赖尚荣,又拉又扯,走出堂屋,朝荣国府去。
瞧见媳妇带着孙儿走了,赖嬷嬷这才回过头,望向赖升,心疼道:“升儿啊,疼不?”
“老娘,你下手也没个轻重!”,赖升也不讲究,用袖子擦去头上的血迹,龇着嘴道。
“哎,我的高儿,怎就……怎就……这般糊涂!”
赖嬷嬷叹了口气,拿着拐杖,使劲儿往地上捣,把地捅的咚咚响,怒道:“那老东西,常笑高儿是财主,由着高儿出面告官,是存了歹心呐。”
“高儿这些年,忙前忙后,攒了些辛苦银子,那老东西耳目众多,哪里会不晓得。这是逮着机会办他呢!”
“那姓冷的小子,也不是个好东西。心这般狠,手这般黑,和衙门串通一气,把我那可怜的高儿,活活整死了!”
“不把那姓冷的,扒皮抽筋点天灯,我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赖嬷嬷边说边拭泪,枯槁的面容,分外狰狞。
赖升听了,思忖半晌,眼珠子转了转,提议道:“那周瑞和周麟父子,如今还在金陵巡着庄子,咱们要不要……”
“你也是糊涂!”,赖嬷嬷先是一愣,接着打断道:“那老东西是聪明,会看戏,怂恿你哥去送了命。可这东西两府,又有几个老爷是聪明的?”
赖升闻言,双眼一亮,心中豁然开朗,接过话道:“老娘说得可是珍老爷?”
这冷水寒好色,他是知晓的。
冷水寒和晴雯干那事,都作成诗了,府里上上下下,哪个不晓得?
这珍老爷好色,赖升更是一清二楚。
珍老爷不但妻妾成群,还玩弄着继室尤氏的妻妹,哪个听了不摇头?
偏偏这二人,又都极爱人妻。
冷水寒在荣国府,圈养着娇杏。
贾珍在宁国府,时刻惦记着儿媳秦可卿。
要是他在珍老爷面前,吹吹风,讲讲那娇杏的玲珑身段儿,珍老爷还不见色起义?
不拘珍老爷能不能得手,那冷水寒回来后,岂会善罢甘休?
这二人,自然要鹬蚌相争一番。
以珍老爷的龌龊手段,冷水寒能落到好下场?
赖嬷嬷见赖升上道了,很是欣慰,望了望躺在地上的赖大,片刻后,含怨道:“哪有三代人,都给贾家当牛做马的道理!”
“迟早啊,那老东西,要上西天去。”
“这贾府,总有一天,要改姓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