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大早,城中就传开了,礼部尚书迫于姜夫人的压力,竟然私下恳求王上口谕退婚朱虞世子,而那梁王陛下竟也不动声色地应允了。
林岁岁听闻此事时,一时间也惊讶起来。杀虞或者留虞,梁王向来摇摆不定,姜氏乃方氏旁族,这一次联姻想将朱虞收为己用的意图很明显。至于口谕未曾兴师动众,则是赤裸裸的试探,比起听取臣子们的推敲,这位少年王者更喜欢通过朱虞的行动来决定是杀是留。
而如今,礼部尚书如此,必是众人都得知了准确的消息,至于这消息怎么刻意传到大家耳中,唯有朱虞!原本梁王也只与他说过,至于什么王上近侍泄露风声,林岁岁现在可不信了,人尽皆知,姜夫人乃明目张胆的京城第一悍妇,又是高门出身,此事泄露,可不是一个侍者能担得起的责任。
“这可真不像他的做风,我原以为他是把婚姻也纳入政治手段的人呢,无情无义,没想到。”沈年年不禁唏嘘道。
林岁岁不语。
“这下就有他难受的了,那些杀虞党断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沈年年又说道。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再说了,也和我们没关系。倒是那张文渊,你到底遣人到张府替我说词了没?”林岁岁漠然地说着,却不免心酸着。
“说啦说啦,许早便派人去跟他爹说了情况,叫他不要为难张文渊。那张文渊也真是没用,见你坠水,自己倒先吓着了。”沈年年皱眉起来。
“书生文弱,理解他。”林岁岁道。
又忽而想起什么一般,她冷冷一笑,道:“帮我个忙,约那姜小姐。”
“你约她是要干嘛?”沈年年正疑惑,看间林岁岁那个冷然的笑,反应过来,笑道:“你想好怎么报一箭之仇了?”
“什么一箭之仇,哪有那么夸张,我只是想和她说些话罢了。”林岁岁悠悠地饮起了茶。
“哪里没那么夸张,你现在这样看着就很夸张。”沈年年坏笑道。
枕竹雅间内。
待林岁岁将手上这盏茶喝完,她才悠悠开口请对面还站着而有些憔悴的姜敏之落座。
“姜小姐,身体好些了么?”林岁岁放下茶盏,细细看着她。
不出自己所料,对面的姜敏之在她这样的神情下很快就露了怯。
“已经好全了,谢谢林小姐关心。”姜敏之小声回答道。
“你倒是好全了,我现在入夜还会咳嗽呢。”林岁岁顿时表情就冷了下来,“姜小姐推我的帐,我还没问你讨呢。”
姜敏之脸色一下更白了,虽然更小声了,却又笃定道:“林小姐说笑了,林小姐自己坠入河中无故搭上了我,大家都是有眼可见的。”
林岁岁放下手中的茶盏,冷笑道:“你说大家都看见,你是觉得这样就能叫我吃了这个亏是吗?你可真小看我。”
林岁岁说完便站了起来,走近了姜敏之,缓缓说道:“今日世子被退婚之事你可想明白了?”
听此,姜敏之霍然抬头看着她。
“看这样子你是没明白啊,这消息何故传到你母亲耳中引发退婚,你觉得能是一个近侍所为么?”林岁岁踱步到门前就准备推门出去,“世子自己恐怕就没有娶你的准备吧。”
许久。
“呵,他的态度重要吗?你们就算有情不也难越鸿沟,不难过吗?”后面姜敏之突然大声说道。
虽然林岁岁心里“咯噔”了一下,但她很快冷静回答道:“鸿沟难越?谁又说得准呢?若你不在意世子的态度,若你真觉得我与他鸿沟难越,你心里这般,又何必推我呢是吧。”
姜敏之不语。
她顿了顿,接道:“那样多的人,你又不知我会不会凫水,推得死我又不被抓包的概率有多少?干这种蠢事解气还是安慰自己么?难道为了倒在朱虞怀里吐水么?如果我真想认真计较,且不论道理在谁,当下,你只管比比所谓的众目睽睽和我们林氏士族的嘴,哪个更让官署觉得有分量,闹大了,倒也比比是你们姜氏势众还是我们林氏。”说完,林岁岁便再也不留情地走了。
“啊?你怎么那么快出来?”沈年年皱眉疑惑。
林岁岁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她后,她笑道:“杀人诛心,原我以为你是要拿士族打压她,让她求饶,最多再给她来几耳光,哈哈。”
“我是文明人,才不会动手。”林岁岁道。
“笑死,怪不得朱虞不愿娶她,这么笨的女人,娶了她朱虞不得头大了?不过你竟然拿朱虞过桥,这嘴你是真的下得去,万一姜敏之恨上他了,又是一出,哈哈哈。”沈年年不禁笑得更欢了。
林岁岁吸了吸鼻子,微笑道:“那就是他的事了,既然拥有桃花多的福分,自然要承受桃花多的烦恼。”
北街,会富赌坊内。
李启正坐在一旁愁眉不展。
“李公子,你说你爹偌大个丞相,你怎么还能没钱行乐呢?”其中一个围坐在他旁边的男人笑道。
“你知道个屁,那老头成日里看我不顺眼。日日叫我读那些四书五经,钱财什么的死活不让我经手。”李启漠然道。
“你讨好讨好你爹啊!”另一个男人接道。
“哼,巴望着他那点赏钱,还不如我一夜在赌坊赢得多。”李启撇撇嘴道。
“肯定是你爹知道你是个吃喝嫖赌都沾的人。”一个人突然说道。
此话一出,引得一众哄笑。
李启倒是不以为意,皱着眉若有所思起来,忽而悠悠问道:“你们谁知那大将军府的沈小姐,字唤什么?”
一男子道:“我知道,我妹妹和她有交,好像是唤念,对,就是沈念。”
李启不禁扬起了唇角,喃喃道:“沈年年沈念,林岁岁林月么?”
那男子又言:“李启,你不是对那沈家小姐有意吧?王上对武族的态度如此,那可是个烫手的。”
李启不禁笑笑道:“何秧,我对有钱的女人都有意,你妹妹何穗要是有钱,我也有意。”
何秧撇撇嘴,说道:“你可别沾我妹妹的边。”
这边林岁岁和沈年年回到了沈府,正坐在堂上饮茶。
沈年年提了一嘴,道:“我爹娘最近频频不在府中,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林岁岁皱眉道:“对了,你不是还要说你和方衔安的事情吗?想好怎么说了吗?”
沈年年耷拉起脑袋,无奈道:“还没呢。要怎么说啊?”
林岁岁略一思索,认真地说道:“都说什么真诚是最好的表达方式,要不你试试?”
“啊?”沈年年顿感绝望。
三天后,沈年年终于在林岁岁的半推半赶下,硬着头皮向沈鹤说了这件事,然而真诚并没有用,沈鹤直接发怒地关了沈年年禁闭,据说连魏夫人都被他说了一番。
林岁岁此时尚独自在枕竹的雅间内喝茶,不想沈年年竟然遭此待遇,不禁为她和方衔安的以后叹了口气。正当她准备换盏时,一个白衣的男子径直走了进来。
林岁岁不禁愣了愣。还没待她说话,那男子便也自主地坐了下来,说道:“荆州林氏女?”
林岁岁感觉额角跳了跳,常言来者不善,如此语气如此做法不禁让她警惕起来,冷冷道:“正是,请问你是有什么事么?”
白衣男子并未回答,却笑道:“在下李启。”
林岁岁乍一听这个名字,略觉熟悉,但是又实在想不起来,便默不作声,让他接着说。
李启自己乘了半盏茶便饮了起来,缓缓道:“前几日,戌时后,我曾路过世子府和将军府。”
林岁岁心中如闻惊雷,不经意攒紧了衣角。
李启见林岁岁不言,接着道:“恰巧不经意便听到了世子说话,所以就留神看了看,二位真是一对璧人。只是这南梁功业至此,怕二位此行对世子和士族都不好吧。”
林岁岁虽然警铃大作,但仍旧按捺住慌乱,冷静道:“李公子可知道,污蔑世子,拉扯士族,是什么罪名么?”
李启放下茶盏,悠然自得般说道:“若是随便一人的说辞,自然是污蔑。但李丞相之子的说辞,不知道有没有分量让英明的王上起疑呢?王上只是起疑,只怕朱虞世子都性命堪忧吧。”
林岁岁耳边如同鼓声大作,不禁震惊起来,怪不得熟悉,流水诗会上曾见闻啊!而李丞相既是王上心腹又是杀虞党的最高领袖,一直都想让南梁王杀掉朱虞。现今李丞相之子窥得这样能置朱虞于死地的一幕,却坐在这里
李启说道:“林姑娘不必惊讶,我与老头父子离心,我对朱虞世子性命的关心,想必不及姑娘万一。”
林岁岁冷然道:“那你想如何?”
李启笑道:“简单,五两黄金。”
林岁岁霍然站起来,怒道:“你在勒索我?!”
李启倒是丝毫不慌,淡淡地笑道:“我只是想向林姑娘讨这个钱罢了。”
林岁岁冷笑了一声:“你这讨还真别致呢,横竖我没那么多钱。”
李启也站了起来,说道:“你没有,你身边的人总归是有的。林姑娘,一次算清,三日后,巳时正点,我在此处等你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我这嘴巴就不能保证能管住了。”李启说完便迈着步子扬场而去了。
林岁岁脸都青了般站在原地。
虽她言横竖没钱,但她也不敢真的随便朱虞的性命。一时间要找那么多钱,还不能让人生疑,这是一则;再者,自己找了这样多的钱给他,可是命害之处在他人手上,岂不是任人宰割?后患无穷,这是二则;虽说林氏备受士族乃至南梁的厚遇,可父亲固守清线,名誉满身,可钱财却是真真没有。母亲的母族蔡氏倒是两朝的名门贵族,母亲手里资产也是颇多,但此去书信,来回三日怎够?况且母亲因自己对朱虞向来不满,这钱怕是不好要,此乃三则
林岁岁越想越烦,心不在焉地回到大将军府才回过神来。
“对了,可以找念念,希望她手底下有些钱财。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当务之急先封住李启的嘴。”林岁岁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