枳实离开后,韶城的雪悄无声息间下的更大了。
地锦站在窗边,将半个身子都探到屋外,闭上眼细细的感受着雪花落在脸上的触感,冰冰凉凉的。凛冽的空气一路飞驰到胸腔,在里面打了一个又一个的转,沁人心脾。
心口处传来稳定的灼热,他收回身,将双手覆在上面。脑海里不断闪过一些画面,是深秋时将自己从阎王爷手里拽回来的蒲絮英,是在雪地里将狼狈不堪的自己收为徒的黎尘,是闲云山的四季轮转和师兄师姐脸上的笑意。
他望向远处,闲云山被覆盖成白茫茫一片,只待明年开春雪化,绿意就会重新走遍山上的每一寸土地。
重获生机。
地锦笑的灿烂,他看见虔诚的信徒在大雪飞扬的月色里遇到了一生的救赎。
不知过了多久,雪停了,天边开始泛起金色的云霞,连带着风也沾染了温暖。
地锦靠坐在窗边的躺椅上,举起手,毫不犹豫的将利刃刺向胸膛。锋利的玄铁划破衣襟,割开血肉,一颗闪烁着金光的心脏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颗拳头大小的蛇莓果,通体赤红,周身布满了凸出来的肉刺,面目着实不够好看,但却散发着一股诱人的清香。
地锦将蛇莓从胸腔里取出,在手心里仔细的端详着这颗在胸腔里跳动了许多年的东西。将它放进冰盒里的时候,地锦忽然闪过一丝释然,终于还是都失去了。
他直挺的肩膀塌了下去,一只手用力的抱紧了怀里的冰盒,一只手靠在窗沿,将头枕在上面。被落湖用来束发的红绳因为这个动作松开掉在了窗下的雪上,如雪的发丝四散垂落,吹开遮住视线的发丝,白瞳里倒映出韶城落满雪花的街角屋檐和布满彩色霞光的天边。
地锦心里不禁猜想,雪后初晴,朝霞瑰丽,只需再等片刻,太阳出来后,今天必然是韶城难得的好天气。
只可惜,看不到了。
尽管木苡和齐莙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往韶城,但终究是迟了一步。
木苡和齐莙本来已经到了黄泉,在准备进无间地狱的前一瞬,木苡猛然反应过来,如果自己的猜测是对的,那么他一定会对地锦下手。
和齐莙一说,才知道他是打算安全将自己送到黄泉后就去韶城盯着地锦。之所以没和木苡说,是因为枳实并不是什么普通的神仙。
于他而言是他在天庭除玉帝外唯一能托付性命的至交,于木苡而言,他是从小对她疼爱有加,看着她长大的准小姑父。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去怀疑自己所交托出去的全部信任,神仙亦是如此。
地锦靠在窗边,阳光下全身都泛着柔光,他像是睡着了。玄铁刃掉在躺椅的下方,红色的瀑布从心口一泻而下,将地板的每一条缝隙都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暮扉和落湖站在他的身侧,两人死死地埋着头,不敢直视门口的木苡。
地锦在两人眼皮子底下就这么没了,不仅人没看住,还连什么时候没的都不知道。
木苡和齐莙两人在门口,静默了良久,木苡听见齐莙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好似在悲叹地锦坎坷悲苦的一生竟如此草草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