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无悔(1 / 2)

皇姑屯区的一个小院里住着十余户人家,都是租户,其中一间布置成了新房。

婚后的新生活是愉快的。愉快的生活持续了十天,第十一天出了问题。上午,那支娶亲的队伍来了。我母亲大感惊奇,我父亲却很坦然,笑着和他们打招呼,让我母亲出屋。他们进了屋,很快就出来了,把新被褥搬出来了。我父亲和他们告别,就像送老朋友一样。我母亲试图阻拦,却被我父亲挡住,说没事没事,一会儿我对你说。

我母亲大声说,他们这是抢东西,你和他们是一伙儿的吗?

不是抢,是借的,今天该还了,我父亲很淡定地说。

我母亲以为听错了:被褥还有借的?我父亲耐心地解释说,租借新被褥是他们的服务项目之一,借期最多十天。

你这不是在骗我吗?你是个骗子?

不是我,是我师傅的主意。这年头谁买得起新被褥?你别急,这些东西我很快就能给你挣回来。

最冷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这个冬天怎么过?终于争取到自主婚姻,却找了这么个不可靠的人,更不知道他以后还会怎么骗自己。越想越可怕,我母亲哭了。

下午,言老大来了。他说,我们都是好人,不是骗子。那头绑了一根红绳子的猪就花光了他所有的钱,别的钱是大家伙儿凑的。我们来了这么多年,谁也没给家里捎过钱,回去更不行。没办法,是这世道不好。咱们就这么熬着,等共产党、八路军打下天下来,咱们就有好日子过了。

共产党八路军能行吗?我母亲问。

我看能行,这世道一定会变。你说,是穷人多还是富人多?

当然是穷人多。

这不就结了!穷人都向着共产党,这世道还不变吗?

我已经是八路军的人了,我父亲在心里说。

那个乘客是共产党皇姑屯区地下组织的负责人薛峰,是我父亲的领导,我父亲是情报员,两人单线联系。我父亲和党组织其他成员彼此或互不相识,或虽见过面但互不了解对方任何情况,每次传送情报时用暗语。如果发现有人跟踪或周围情况可疑,用规定的肢体语言告知对方,迅速离开。如果有一次对方不回答暗语或答错了,他就是叛徒,附近有很多特务,这时就看你有没有本事跑了。几年来,在大多数时候,我父亲是在规定的时间按规定的方式把情报藏在规定的地点,至今尚未出现过危险。每次和薛峰见面,薛交给任务,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地点以及新的暗语。如薛未按时出现,三天后再来;届时薛如果仍未露面,那就只有来世再见了。有时,薛峰给我父亲一点钱,或一袋粮食,甚至猪肉。上次见面,薛峰说党组织已批准我父亲入党,有了开会的条件时就举行入党仪式。

虽然相信言前辈的话,但是我母亲隐约感到,自己的男人有事瞒着自己,并不仅仅只是个“好人”。

婚后第五天,天还早,我父亲带回家一袋小米,足有二三十斤,颇有些得意。我母亲查看了小米,是当年的新粮食。

这是哪来的?我母亲惊奇地问。

你说哪来的?我挣来的,不是偷的!丈夫很不耐烦,妻子就不敢再问。

其实丈夫心中得意,很想说这是八路军发的。

他不可能在大半天时间里挣来这么多新小米,否则结婚时就不用借新被褥。如果用工钱买,每次都是买陈年的高粱米。更何况白布袋子九成新,这年头谁会送给人这么好的口袋?晚上,我母亲借邻居的大锅熬粥,和邻居们分享。粥还没熟,香气已经飘进全院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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