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又一台马车驶进场间,停在了双方之中。车后氅帘还没完全掀开,里头的话便出来了:“哎呀!老方啊!莽撞了呀!莽撞啦!”
书格圆儿一听,这口气与声音咋这般熟悉。再看去,那一脸亲和的伯爵已立在了车舆前。
……
终归还是各回各家。
老汉带着他那昏厥的侯子回府。
老猿不待书格圆儿问些什么,只又去摸了摸那残碑,便跳回远处山坡林中。
那伯爵显然又是对着那侯府老汉一顿说教输出,让对方只得善罢甘休。毕竟那嘴可曾把那侯爷手下跋扈的祁将军都说动的。说完后,那伯爵自是便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诺大场间,只余下三人。
“二位要回何处?贫道送送你们。”付秋缘颇关切问道,打量了一眼书格。
“谢谢付先生解围!我们……”书格度过一劫,赶紧行礼致谢,却也不知今晚落脚住哪,扭头看看圆儿。
“谢谢先生!我们就住接燕楼!贵斋洪特也在!”圆儿一把推开想套近乎的书格,正容行礼回答。
“喔!”付秋缘又仔细打量了一翻圆儿,随之笑道:“真巧,真巧。”
三人往接燕楼去,那本就是聚翰斋外出办事常宿之地,只是鲜为人知。
“鼎毞伯?(鼎毞,音:顶比”算来,已受那伯爵两次解围,书格问起那伯爵封号意思。
“那是南疆从前招抚化外之民时,授予了一些部落首领勋爵之位。已是两三百年前的事儿了。”圆儿那一会儿文一会儿武的,自是谈不来这南疆琐事,便由付先生回答。
“鼎,为一炖肉之器;毞,为一种兽毛皮。有肉吃,有皮穿。通俗易懂。就这么个伯爵封号与寄意。只要无功无过的,就一代一代世袭。”这付先生倒不像圆儿般爱故弄玄虚、摇头晃脑,言简意骇地便说清楚了。
书格听着,少有地快活利落。随后便是圆儿与付先生的闲谈,书格便未再发问。
多翻经历后,书格开始察觉自己这身,越来越多隐秘涌现,似和不少人事物有着羁绊联系。也不知现在的自己是凭空而生,还是魂穿寄身。这付先生虽是聚瀚斋的人,却还不熟,他便先不请教。
回到楼中,依旧是高朋满座。一些桌上,已点起菜式主食,开始晚市。
陈掌柜见着三人,已是了然。圆儿打小时,他见过。趁着人多喧闹,迎进楼后。
陈掌柜先接引着安置了圆儿与书格同屋。屋内以按老板荆二吩咐,备了大盆热水供俩小子清洗。想必老板早已料着这俩小子出去定会弄些动静。
随之又引着付秋缘去找老板与洪特。只是付秋缘原本散漫的步伐逐渐变得急促,到门口时,已是失了态,夺门而入。正欲发问,却先是:“呜咳咳咳咳……”夺起桌上的空杯便倒茶灌下一口,好一阵才平复下来,轻喘着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晚饭时,一行人在接燕楼后的亭榭摆了一桌,菜肴丰富,还上了酒。
皓月渐升,丰圆无缺,映在一旁金湖,两轮玉盘呼应,添了此间欢庆。
几杯下肚,书格与圆儿已开始夸夸谈着今日。
说着那侯子戏虐老猿,说着圆儿仗义挺身而出……说着说着书格已是微醉。这是他第一次畅饮这世界的酒。边喝边说边比划着,吹捧得圆儿一会儿得意,一会儿羞涩的。
“不过!各位可知道,圆儿与那个侯爷儿子,立场虽不同,但是外功名称却极为近似。一个少游枪!一个少游剑!应该是取自少年游之意吧?在我家乡,那是中年对少时恣意的咏怀。”书格此时激动,也带思乡隐忧,便是越喝越醉,一茬一茬地说着,差点没把自己本事细节与身世说出来。最后,碰倒空杯,搭着圆儿肩膀,嘀哝着:“嗨!你们这些少年,习剑弄枪,却爱自己改招名?西风散庭叶,却说是什么碎叶击风。霜下月回冬,又是月钩破夜。朱阑艳自晓,东曦既驾?游桨?滚雷?……你们这些少年,怎么都这般中……中二啊……”便醉倒去。
老板本微笑听着,见书格虽放浪形骸,说着今午之事,却是眉飞色舞,让人身临其境。他对圆儿仗义挺身也甚觉安慰、满意。略引以为傲地喝下一杯。
但听得书格说道少游枪和少游剑的招名,已是渐渐好奇起来。再听到“中二”两字,他滞了滞,心中本已打消的思虑又被提起。
“喂!你怎么熟悉少游枪和少游剑的招式了?”圆儿也醉醺醺地问着。长久奔波在外,加上今日表现,老板特许他这夜畅饮。
“还有,什么是中……中二呀?”圆儿也醉倒了。
……
随老板一行的伙计,将二子送回寝处。洪特陪着付秋缘在园中漫步,议着这次行程计划。
老板也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打开行礼,在最深处一叠衣间,摸出两块物件。回想着今日楼中与二六那人,摩挲着其中较小的那物。
灯火下,只见那物黝黑明亮,上头印着个原字。竟是那种铁牌!
翻过面来,上面铸刻的却是“叁拾伍”!三十四死剩种,何来第三十五?
“生死一度皆兄弟,何必介那骨肉亲!往后有我惊世一日,只不是叛国、反人族之重罪!尽保各位弟兄平安!喝!”
“以后,你们便是三十四死剩种!不要嫌这称呼不雅、晦气!我本来想着称惊世三十四友,但想想又嫌它太文弱,太书生气。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我们回来了!我们就是死剩下的回来了!怎么着!哈啊!”
“他们是我兄弟!你更是我兄弟!你自然也就是这第三十五!”
一些片段与话语闪过脑中,老板低头看着那牌子,自失地笑道:“是啊!怎么都这么中二呢!”
而另一块物件,则如双掌大,泛着微微紫光。
……
老汉早已带那侯子回到府中。府中医师诊断,侯子只是暂时昏厥,并无大碍。
老汉去厨房提了壶新酒与吃食,便行向侯府深处。这有一方庭院,隐处匿着高手监护,里头禁着一人。
老汉进院入屋,摆了吃食,揭了酒,与那人对坐。
“老年啊,你可知道?今天我遇着一人,说是世子的后人。”
……
月悬天幕,如诗、如画、如歌。有人酒后酣睡,有人小酌望舒。只那山坡林间,传来一只老猿的数声哀啼。
……
远方,当日书格现身的驿站,一名孤客,驭着白马路过暂住。
驿守说起前些日子,这里除厄的大事迹,说得眉飞色舞,像是自己亲身参与一般。那孤客也听得津津有味。
夜晚,他只住在马厩中,与那白马同睡。
“呵!没想到,启钧那儿子这般争气!只领二十多人便灭了赤厄与苍厄!”他望着厩栏外的月光,赞叹道。
恰这厩旁长了三两株桂。一枝新蕊搭上玉盘,飘下那淡淡的熟悉香味。
他惬意地闭上了……一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