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击,祁将军认真观察了颇久,几次有目标飞过,都没出手。几个亲兵本屏着呼吸,拭目以待。无奈时间有些长,都没憋住,喘出了气。
忽然,祁将军一扬手,掷出。洪特本在斟茶,见着这一击,激动得手抖了一下,洒了些。
祁将军鲜有地闪过一抹得意神情,喝了口茶,满意地哈了声,笑道:“费了些时。”
有两名亲兵没看仔细,但其余几位都见着了门道。
他这一击,用时虽颇久,也着实是撞了运气。遇着两只适合的燕子,在双燕交际时,一箸得中俩尾羽。真真是一箭双雕。如此一来,便是面上的三轮四分在握。
那二六欣赏地点头,然后开始观察时机。
燕去燕来燕复返,亦有双燕交叠翔。这一次等待,时间已长于祁将军。
又过片刻,祁将军才轻声向洪特问道:“可有时间限制?”
洪特知祁贡尽兴,也知二六这一击观察时长,见他没有任何不满,仍盯着楼中。只得指了指楼下一名正提着壶,上来续茶的伙计,说道:“就以那伙计上来,续满咱桌这茶为限吧!”
祁将军点了点头,没再说问其他。亲兵们则定睛交替关注着二六队正与那提壶伙计两边。
那提壶伙计已上至二楼,小意地朝这边走来。锃亮的壶嘴往外冒着缕缕热气,虽仍有段距离,却让洪特觉着有些焦热。
洪特看看二六,又望向老板。只见老板仍在喝酒赏花。他才意识过来,这比试确是有趣,自己竟是入了迷。其实结果如何,对于老板来说,无非是多一事或少一事而已。甚至……都不算是个事儿。根本无需如此痴迷、在意这比试结果。他不由自哂一笑,那提壶伙计已快至桌边。
伙计走近,瞧着这些人,站着、坐着,有人盯看着一人,有人盯看着楼中,觉得好生奇怪。
一个亲兵忽地从后轻拍伙计肩膀。伙计驻足回头。那亲兵却是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怎样表情,一脸尴尬。
就在这时,二六忽然发现什么,将手中竹筷一折两断。只取一截,屈指掐捏,手一甩,指一弹,射了出去。
……
伙计提着水,揭开桌上壶盖,徐徐续满,便行礼退下。他仍觉得这些人奇奇怪怪,不住回首打量,尤其是对拍了自己肩膀的那名亲兵,莫名其妙。
最后一轮结果取回。
只见一根筷子尖上,戳粘着两段残羽。算得两分。
而另一截断了的筷子,一头是细,一头是折断的茬子,两头分别戳粘着两段残羽。
这是弹指掷箸,凌空翻滚,将一只燕子剪尾两侧的残羽都修了下来。
“皆为有效。总体平分。”洪特审查后,宣布结果。
“不!”祁将军摆手道:“本将第三掷,存了运气,才得一箭双雕。但这二六先生不以模仿,另辟蹊径,追平面上结果,手法却更为高妙。而且……”他又指了指桌面,上头摆着那被撇剩的半截筷子:“他还留了半截。若这是在手的兵刃,残断也可再杀敌。这应变与心思,真让本将大开眼界,大开眼界啊!是他胜了!”
说罢,仰头饮尽杯盏中的茶,便起身来:“走!”
只听“扑通”一声,适才拍伙计肩膀的那亲兵已屈膝跪下,脸上满是愧疚与慌张,一咬牙,低头道:“属下知罪!”
祁将军扭头,眯眼睨了一息,旋即哈哈大笑,颇引人注意。
他一手拉起那亲兵,正了正亲兵衣襟,扒揉了一下亲兵额前头发,说道:“今儿确是尽兴!有趣!”又扫视其余亲兵:“都是习武之人,想必是看得痴迷、情急,欲全结果。再正常不过!你那痴醉一拦,并没拖延什么时间。即便不拦,这揭盖满茶的功夫,也足够他完成最后一掷了!所以,结果与你无关!何罪之有!”
那亲兵依旧低头愧着、畏着。
“傻小子,跟了我多少年?这也不算军务。莫再忧惧!哈哈哈哈!”祁将军手轻拍那亲兵肩膀,开慰道。
他忽地扭头,对栏边喝酒赏花的老板荆二问道:“我倒想知道,若是你,会以怎样的手段胜我?”
老板将视线从外收回,看了那祁将军一眼,又转而看向栏外,缓缓伸出一指。
只见一只燕子从栏下疾驰掠上,须臾又俯冲下来。如此数次重复绕着,最终拍打着翅膀缓缓落在老板指上,歪着脑袋,看着他。
祁将军的一干亲兵讶异着,都屏了气、敛着息,生怕惊走了这燕子。
老板抬手仰头,仔细看了看那燕子的剪尾,并无杂羽。随之便轻轻一扬,那燕子又再飞驰离去。
众人中,有的还在惊异,有的已经明白过来。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愿赌服输!告辞!”祁将军大笑着,扬氅,转身欲去。
“将军!”老板荆二忽然开口。祁将军停下,却未转身。
“习武不易,当留沙场用。江湖斗勇,易失武者心。”老板说着,有些慢。
那祁将军静着,片刻后说道:“沙场远胜江湖烈,将士难如武者修。”随后迈步下楼。
亲兵中虽有人好奇,却不敢此时议论,只得恭敬地跟着自家将军离开。
老板听着那话,眼睛微眯。仍多看了祁将军身影两息。
他知道,这话非那祁将军自创……略略摇头,才起身,踱回桌边坐下。
那二六欠身行礼,庄重且略带激动道:“二将军!”
老板微笑着点头,拿起桌上那块铁牌,摩挲着两面。一面原,一面贰拾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