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原(1 / 2)

侠狗乱 就一个酒窝 9453 字 2023-05-17

劳劳燕子人千里,落落星霜楼一栖。

这天下,知识最全的,自是聚翰斋。

食宿生意最好的,应便是这——接燕楼。

接燕楼并非孤楼,分号遍布天下州城,甚至北荻境内。就这邕州城里的,也是三座楼阁亭榭连绵相接,飞檐画角,俯瞰着一旁波光粼粼的金湖,景色极佳。

酒楼热闹非凡,来往的过客游人甚多。数只由北早来的燕子,在檐下飞快进出。

这主楼高五层,为酒楼。后头连着的亭榭台阁,则为办游园会与宿栈用。

主楼三层沿窗,坐了一独客,布衣黔首,寻常百姓模样,约近四十。只那衣服细看,可见戎装细节,便是士兵的常服。

他自饮自斟,不时望望楼下街上行人。

一名跑堂小厮,顶着一额细汗,端着一案肴蔬糕饼上来。到达阶边,他却挠起了头,看样子应是忘了那一案各式种种,分别是哪桌所点所要。额上的细汗亦凝成珠,滑至颔下,落在地上。

他瞧见这名独客,正逢这独客也瞧见了他。他难为情地从案上拿起一碟,朝那独客斜扬了一下,并投以求救的神情。那是一碟马蹄糕,看着晶莹香甜,软弹可口。

那独客微笑着摇摇头,然后手指了指北头窗栏边的一桌。

那小厮循指看看,忆着的确像是那桌,便赶紧将马蹄糕端摆过去。

客人满意地动著。

小厮吁了口气,抹了抹额上的汗。又端起一盘酸嘢。那盘中,青瓜、木瓜、萝卜、莲藕等果蔬被腌制后,黯了些色,却仍被切摆得斑斓缤纷。

他又朝独客扬扬,用渴望地神情求助着。

独客又指了指旁边隔着的一桌。小厮眼神一亮,赶紧又送上前去。

接着便是牛巴、烤香猪、笋酿、虾仔饼……如是重复数次,一案各式糕点兰肴,都被准确地送至客桌上。

小厮满意地将案盘收夹在胁旁,又得意地拍甩双手,这一波任务完成。然后不好意思地看向这窗边独客。这边虽蹙眉看回去,嘴上却是笑起了勾。小厮便笑嘻嘻地朝他吐了个舌头,下了阶去。

独客继续拣着盘中的花生米,送下一杯,继续望望楼下。

片刻后,路上一行二人慢慢走近。他注视了颇久。正逢那小厮又端菜上来,便将其唤了过来。

“邢叔,要点啥?”小厮欣然问道。

……

王荆二与洪特进了楼,门堂的伙计招呼着高喝欢迎。忙得焦头烂额的掌柜习惯性抬抬眼,见着来人,顿了一下,转而满脸欣喜。

王荆二轻点了点头。

掌柜叫来伙计低声吩咐了几句,便继续低头忙去。那伙计领着二人上了二楼一隅。该处平日大多留空,不到最终客满,绝不安排。

这里不算高,不算好,只那栏外便是金湖畔的一片桂林,三两枝初开的桂花金粟触手可及。

正因桂花初开,多了份景致,这楼今日,生意尤为火爆。

楼下柜台里,掌柜飞快地翻写着账本与计册,不时抬头瞻瞻楼上这处,有些焦急,又对手头工作有些不舍。看着本子,思忖打量一番,还是咬了咬牙,拉来一旁的小二,飞快地吩咐两句,让过笔,才掀开柜门出来。

掌柜咧着嘴,亲自端来两盘点心与一壶桂花酿。

“老陈啊!该撒手就撒手,让年轻的多些机会磨炼。别累着了自己。”荆二见着掌柜额上帽沿的汗渍,笑着说道。

“您说得是。只我那老毛病,怕漏子,怕漏子。”那掌柜摆着碟与杯,不好意思笑答着。

“你们这楼大业大的,漏几笔,亏不到老板肉里头。他也定舍不得罚你的。”洪特在旁打趣道。

三人笑说着,荆二一边赏着栏外的桂花。

游人过客只顾低头吃喝、抬眸赏景,自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些。

这时,刚才那跑堂小厮端来一碟糕点。

掌柜莫名,心知不是自己安排,便问。那小厮说是楼上一位熟客点的,吩咐送来这桌。

再看那点心,糖面缠绕,如盘根错节,却也切得四方有致,是一盘儿萨其马。

萨其马本为北方塞外一部族所用祭品,典籍记载“以糖、奶油合白面为之,形状如糯米,用不灰木烘炉烤熟,遂成方块,甜腻可食。”萨其马一名,本为该部族语音译,汉意其实更为直观,让人心口好不甜腻,曰糖缠。

许多年前,这萨其马随岁贡进了凯国。口感松软,入口即化,似有还无,黏而不粘,油而不腻,深受宫里贵人喜爱。

而因其油面为主,容易果腹,糖甜又可缓解紧张与疲劳,加上葡萄干与果仁等干货,便于储存携带,很快便推及到军中,成为边戍最上乘的口粮,供将领享用。

见着是萨其马,荆二已是明白了原由,示意无事。掌柜也想起了是谁,恍然大悟。

老板抬头望向楼上,视线遇着那士兵常服打扮的独客。

早年在沙场,那独客就爱这口。当时将军便时常将这难得美味赏给他。尤其是一次死战数日,这一口点心,更是他当时视为陪葬之物。

日月如梭,凯国如今比当年,兴盛许多许多。这萨其马也早已普及到民间。这接燕楼中,便有这式糕点。

他至今仍在军中,仅为一寻常斥候队正。由于兵饷不多,加上不欲多想往事,平日来这楼也很少点这一道。今日望见荆二,便点了一份送来。他踱至内栏边,正逢老板抬头看来,四目一对,神情激动。老板则微微点头,示意他下来坐坐。

这时,楼下堂口,一行外地游客,文人穿扮,携着三名浓妆艳抹的艺伎,熙攘着进来。

此时正值申中(三四点模样,恰这邕州人爱午后消遣。秋意未到,但桂花初放,人们便来此登楼畅饮。这时辰正宜喝茶、闲聊、吃点心,待得晚饭时辰后续连贯,所以此时也是生意爆满,一桌收拾离去的都没有。

适才那小厮恰在堂前,便迎上招呼:“客官,今日不巧,桂花初放,座都满了。”

“这位爷,乃穗州知府谭万里的公子的妻舅。”那行人中一书生穿扮的抢前一步,趾高气扬地介绍摆谱道。

这穗州与邕州,并为岭南道东西两大州城。穗州临近海口,贸易运输发达,为岭南经济要地,文官、仕人、墨客众多。邕州坐临南疆边陲,军事政治地位实则更重要些。

这穗州部分人仗着银钱,看不起邕州偏远,自诩这偌大的军事重镇都是穗州商贾贡献。

邕州也有一拨人认为是自家守着南疆,穗州那些钱奴才可安心挣银子。

这书生意思很简单,便是要这小厮给他身后这公子爷,清桌让座。

这小厮看着年轻,却也是自小在楼里招呼,早已习惯各式样的人摆谱。脸上堆着笑,双掌交叠,不以指点,抬起向着四楼东头,恭敬地介绍:“那厢里头,是邕州知府老爷的四姨太在与人谈诗作画。”

双手又向着四楼南头:“那厢是通判老爷,今日休职,约着几位镖运老爷在议事。”

“还有那!里头是咱岭南道两大名儒,黄芳老先生与陈平老先生在闭门论道。”

小厮恭敬郑重地介绍了几处,语气不卑不亢,最后低头看向那书生说道:“实在是客满,厢房里也是贵客。总不能在这大堂桌面上给各位客官布置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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