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骑,夜里,驿道,疾驰。旗帜与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
已过去大半时辰,途经另一驿站。这里的三名驿守在先前杜力过时,得知厄袭,只跑剩一名。不跑的那个并非无畏,而是觉得这荒山野岭,乱跑并不比呆在屋里安全。
左旗令人取了这驿站所有的灯油,继续前行。
约一盏茶后,圆儿骑着那头黑牛,带着书格过此。书格背上替圆儿背着枪,腰间别着柴刀,加之又是头一次乘牛,又硌又颠簸,别提有多难受。
这黑牛跑得不慢,却不似那些马,靠跳纵奔驰,而是踏着碎步疾行。所以颠簸幅度不大,却很频密。黑牛背宽,书格坐处最宽。虽上了鞍,稍稍好坐一些,腿却劈开了叉。频密的抖动,书格总容易往两边滑落,只好搂着前头的圆儿。
圆儿个儿矮,书格高大,搂高了勒着胸,圆儿难受;搂低了,勒着圆滚滚的肚子,圆儿更难受。圆儿一路嚷着“勒着啦!”,“低啦!”,“高啦!”
所以,老被迫调整的书格,身心都最难受。
路上,圆儿给书格大致讲清楚了情况。
所谓的厄,是一种被称作“厄兽”的怪物,初生于疆土之外、无人之地。自出现以来,历史上有过许多次厄兽袭击人类的事件,灭城的,灭国的,胜似天灾,所以称为厄。厄兽,便是人之大敌。具规模的厄兽侵犯,称为“厄袭”。
也曾有过许多武者和英雄的传说、事迹,一次次抵御厄袭,光复失地。这一切对厄兽的反击和迎战,便称为“祛厄”、“除厄”、“抵厄”、“厄战”。
各国各路边疆,都持续着数百年甚至更长时间的厄战。这次押解的配军流徒,也便是要送往凯国南疆的抵厄部队。
近五十年,人与厄的战斗虽然激烈,但却保有着颇优异的防御成绩。最近的一次厄兽入侵灭国,也已是七十年前的事了。那之后,便少有厄兽破城之事。
厄兽突破边疆进到人国之内这种事,虽偶有发生,但都是落单逃窜的三两只,是零星小规模的。今日这般,有苍厄和红卵在内的入侵,甚是罕见。
以南疆为例,厄兽大致分七种,危害程度从低到高,以颜色为指代命名,分别是翠厄,黎厄,灰厄,乌厄,苍厄,紫厄,赤厄。
翠厄,翠绿色,形佝偻,高三尺(约一米,及成人脐。头嘴似蛙,虎齿人爪,目在头顶。其音如婴似猫。喜群攻,畏强而击单。这是最多见的厄兽,在厄袭中,数量最盛,然单体攻击力与破坏力最弱。
黎厄,深褐色,似狼,直立高逾七尺(约两米三,可伏行人走。有四目,体表如枯木,行动掉屑。前爪五指,锋如剃刀。其音似犬吠。擅独斗。
灰厄,灰白混杂,鳄头蟒身,长九尺(约三米,具前肢,肢膀有利鳍,爪如勾,体覆细鳞,善水性,常居水中,偶有上陆。其音如龙吟。
乌厄,漆黑,其状如蝠,长鼻尖刺,翅展十二尺(四米。翅折处有钉爪,足爪利且反生朝前,具虺尾,含剧毒。擅翔,其音如兵刃出鞘。
苍厄,苍青蓝色,似人直立,高十二尺(四米。头有双目四耳,青羽赤喙。四手,虎牙爪。一尾,硬如铁,甩尾可折三人合抱树,碎磐石。其音如鹤唳。
紫厄,暗紫色,高逾三丈三(十一米,如蛛似象。四足双手,头后与背长有十六触手,似鞭、附鳞刺、带勾刃,灵巧如蛇。其音如石崩。紫厄又为母兽,可食五行万物,产翠、黎、灰、乌、苍五厄。
赤厄,红色,如卵,高六尺(两米。遂又称红卵。附鳞甲,坚硬异常,蓄势开。开时如花绽,紫厄出其中。赤厄可以说是万厄之源,直接破坏力无,潜在危害却最大。
“翠厄、黎厄,还好对付。灰厄于水战最强。乌厄飞天,一般兵刃难及。一苍厄,近百人难敌。一紫厄,且不论单体应付难度,其必伴生大量五厄同出,更是非一军万夫力不可敌。而现在最棘手的,就是那赤厄红卵,至少需要逆漩境初通,才有望击破。”圆儿说着。
书格越听越惧虑。刚才队伍凑起来才三十人不到,要去应对百人难敌的苍厄,还有个含苞待放、当下队伍无人能破的赤厄红卵。这完全是全蓝装团开荒呀!
“若那只是一或两只苍厄,小特哥和左旗他们几个掀河境武者应可对付。”圆儿察觉到书格的担忧与恐惧,补充安慰道:“等下你跟着我。现在没援兵,只能硬抗。若是赤厄花开,那这附近都将生灵涂炭。你若怕,我现在放你下牛……”
带上书格本就是洪特要求,但对没开境的普通人,怎会不惧厄兽?去又何用?圆儿毕竟年纪小,所以心软,给书格提出退路。
书格当然也知圆儿好心。只是这都到了半路,大晚上的,危机近在肘腋,现在孤身走人也可能只是死晚点的事儿。
怕是自然怕的,只是如今来到这个世界,已是奇遇。那冥冥中也许该随了它,或能开启一个与那个世界不同的人生。逃,随时可以,不如先看看。
书格如此安慰自己。
更多地,也在想,这若是梦,好长呀!
怕,就该醒了!
“其实你也别太惧虑,咱们还有黑爷呢!“说罢,圆儿腾出一手,拍了拍黑牛肩头那似围脖披肩的金毛。
黑爷似听懂这话,“哞”着应了一声,四蹄加快蹬跑两下,这一下加速使得书格后仰,险些摔落下去。
“要这牛去打厄兽?”书格重新坐稳,难受地调整着身子和身上背带的东西。
“……如果‘赤燕’能出现,就能轻松解决这一切。”圆儿似在想着什么,没回应书格的发问,自言道。
“赤焰?”
“燕子的燕,边疆军里的一个传说。那人全身一袭黑衣,红巾蒙面,巾长拖于身后,如燕子的剪尾。他出手时,那红巾燕尾即便是在最黑的夜中,最乱的战里,也能被一眼瞧见。他曾多次出现在边疆厄战,为人族带来优势与转胜。”圆儿回答着,像所有孩童少年提起自己最仰慕的英雄那般神气自豪。
书格想象着那身影出神,一人可扭转战局,这是有多威风啊!
“那赤燕可以击破红卵?破红卵要……逆漩境之上?”书格激动追问确认。
“嘿!别说赤厄红卵,就算是紫厄携着五厄同出,也不是不能一战的!”圆儿见书格放松了些,继续得意答着。
他们身下那黑牛,哼出一口粗气,“哞”了一声,甩着脑袋,加快了步伐,越发颠簸。书格本稍微放松,仰直了些。可这一颠簸加剧,他双手又赶紧搂死圆儿。
“高啦!勒着啦!”圆儿咯吱窝一夹,扭拧地嚷道。
……
月光泛晕,薄云不断随风掠过,夜下忽明忽暗,加上风声阵阵,让人极易心生忧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