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邱栋梁便领着邱四四来了。
邱四四背着书包就像要去上学的样子,手上还挂了个塑料水杯。她脸上的疤还在,可能在长肉,每次伸手摸,就被邱栋梁打掉。她狡辩:“我晓得不能抠,我就摸摸。”
姚志信没想到,即便放假,陈老师依旧留在村里。他还没同意要去,楚梦之已经把他的书包收拾了出来。
楚梦之说:“在你练出功夫之前,你都不怕被欺负了。”
姚志信嘀咕道:“我宁可不去,反正我作业快做完了,在家做不行吗?”
“学会交朋友。不仅要和小孩子做朋友,还要和大人做朋友。你想想,要是你嘴也甜,就不用担心没大人帮你。就像丁子星,他身后要是没人跟着,他不敢狐假虎威。”
“啥叫狐假虎威?我忘了。”
“就是一只狐狸,仗着老虎在身后就耍威风。”
姚志信想了想,还真是这样,于是心甘情愿背上书包,说:“至少我要成为老虎,不能是狐狸。”
“在没有能力的时候,就得是狐狸,要多动脑筋。”听起来,楚梦之在要求他独自面对困难。
姚志信摸了摸胸口,这才想起,玉已经被他藏起来了。他自我安慰,如果丁子星来找麻烦,楚梦之可能不知道。
爷爷从屋里提了水瓶出来,说:“邱叔叔会送你回来吃饭,在村委会要听话。”
姚志信原想反驳两句,但想到楚梦之的教诲,改口说:“好吧,我听你的。”
邱栋梁走一走顿一顿,是不是侧脸看一眼,显然是在等。姚志信和邱四四从来没享受过被大人送的待遇,跟在邱栋梁结实的背影后,慢悠悠地走。
姚志信觉得,他现在就有点像跟在老虎后面的狐狸。
邱四四说,狐狸是要走在老虎前面的,不然就显不出威风来。他们顶多算是小跟班。
可不管怎么说,这也证明邱栋梁是真关心邱四四的。
邱四四说,男人不懂表达,这是她从邱栋梁身上发现的男人缺点。因为一早起来,邱栋梁明知道演出班放假,却还红着脸给陈老师打电话。当时邱栋梁的脸红得像做错事的孩子,支支吾吾地问可不可以去活动室。这句话翻译过来,应该是:陈老师,你可以给我补课吗。
邱四四发现,大人也不一定会说话,甚至比小孩子还不会讲话。至少小孩子都知道装乖能哄人开心。
姚志信一想,还真。爷爷总是不开口寻求别人帮忙,心底却是渴望被帮助的。他觉得,楚梦之大概也是如此。
过了一会儿,邱四四还在数落他爸如何如何。
邱栋梁做饭难吃,却还给邱四四做。邱栋梁不会做题,却还给邱四四检查作业,邱栋梁洗不干净衣服,却还给邱四四洗。邱栋梁只会讲“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却还给邱四四讲睡前故事。
姚志信想,他爸可一次都没搭理过他,就连偶尔回来,看他的眼神也冷冰冰的,还不如个陌生人。
姚志信总算发觉,邱四四并非想数落邱栋梁,而是变相炫耀。
到了村委会的活动室,陈老师已经在了。
陈老师看起来五十岁,斑斑白发像夜幕上密密麻麻的白星,汇集成银河,都集中在几毫米长的鬓发上。他的法令纹很深,额头还有褶皱,可能是因为皮肤黑,看起来不太明显。他和学校的教导主任一样,穿着老干部的衣服,看见他们,还笑:“今天多了两个小朋友啊。”
邱栋梁喊邱四四:“叫人。”
邱四四老老实实喊:“陈老师。”
邱栋梁不好招呼姚志信,只看过来,没说话。
姚志信乖乖道,“陈老师。”想了想楚梦之临走前的嘱咐,又说,“我叫姚志信。他们都喊我桃……桃子,但是我不喜欢这个称呼,你还是喊我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