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昨夜带他们从尸山腐海中杀出生路的英雄,此时竟突然对“友军”刀兵相向,众胡人心中骤然生出几分“胡汉之分”隔阂。但他们多少听得懂一些汉话和匈奴语,听子明与公子建两人相继问出同样的问题,在场所有的人,都把带有敌意的目光转向了三名匈奴人。
德沛原本只是听从命令,可听子明和公子建这么一问,顿时虎目圆睁地看向匈奴人,手中戈戟微微用力下压,让原本已经下跪的匈奴人又低下几分。
在德沛的心里,公子天资聪颖,他的眼光绝不会错。至于子明,道不出为何,反正肯定不会错!
几个匈奴人还在强行辩解着什么,公子建难得地沉声道:“我初入酒舍时,旁人都在打量我,唯有你们三人低头不语,子明进酒舍时亦如是。直到德沛与子明械斗,你们也不过看了几眼。而你们三人,尽皆低头不语心事重重,显然是不想引起旁人注意。直至后来那些尸奴突至,你们三人竟吓得如同木鸡筛糠,那带头的尸奴,也首先杀向你们三人。尸奴群破墙时,也是你说出这些尸奴体内没有尸蜒。若我没猜错,尔等从塞外而来,就是要躲避这些黑袍尸奴的追杀,其中究竟有何纠葛,还不速速道来?”
公子建一番推理,三个匈奴人被说得低头不语。德沛听罢,更是滚雷般喝道:“原来竟是因为尔等造孽,害得如此多人无辜惨死,连列位商客也险些牵连送命。再不招来,休怪某的戟不够利,一次砍不下尔等头颅!”
其中一个匈奴人哆哆嗦嗦,就要说些什么,却被为首的匈奴人喝止。见这些匈奴人还不愿意开口,公子建一把拉起为首者的手臂,扯下他的衣袖。围观众人仔细一看,顿时直抽冷气,议论纷纷。
原来那匈奴人的手臂上,也有一处被尸蜒咬过的伤疤,只是那伤疤明显已经是旧有痕迹,伤口已然愈合,周围皮肉已经变成如死肉般的灰绿,显然他的伤口没有像公子建那般,得到及时的处理。
匈奴人奋力想抽回手,嘴里还在喋喋不休。子明听罢喝到:“婢儿胡贼!你那伤分明就是旧伤,怎可能是昨夜里才被咬的?昨夜那尸奴还曾说你是叛徒,到底怎么回事?”
见匈奴人依旧百般抵赖,公子建松开手,不再厉声威颜,而是叹了一口气,缓缓动容道:“你若实在不愿承认,我也不逼你了。倒是你全然不顾及……你自己的孩儿了吗?”
为首匈奴人听到这句,骤然抬起头盯着公子建的脸,眼眶迅速转红,继而大颗的眼泪从脸上滚落下来。他悲怆地以头抢地,朝子明和公子建叩着头,一口一个“屠耆”、“阿济徳”叫个不停,还不时说着“阿拔叻”、“吭戈”等等词。
子明没想到这匈奴人竟突然崩溃,但见火候已至,便收起了刀。身后的德沛得到公子建的旨意,也把戈戟从两个伏地痛哭的匈奴人颈上移开。
见公子建略带疑惑地看着自己,子明解释道:“他说,让我们救救他的星星……”
想必这“星星”,就是为首匈奴人对自己孩子的爱称,公子建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而此时子明低声反问道:“你是如何知道他有孩儿的?”
公子建悄然道:“之前他看着阿箬时,眼睛里隐隐有泪,我据此猜的……”
子明睁大眼睛,重重点了点头,几乎就要拊掌称彩了。在德沛身后的众人彻底明白了缘由,纷纷持着兵器,满面怒容地朝匈奴人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