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清脆的哭喊声,那个小女娃被人从暗门下的坑洞里举了上来,她小手里还牢牢攥着那一小袋蒲桃干。
子明接过小女娃,擦了擦她哭得像猫儿一样的小脏脸,然后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德沛见状,赶紧跑到暗门处帮忙,一个接一个小儿被人从坑道里递出,德沛像拔芜菁般把他们一个个拉出。那些小儿每出来一个,便都跑到子明旁边紧紧抱着他的腿,把他里三层外三层包围起来。
小儿尽出,接下来便是老人和妇人,最后是三五个壮年男丁,但身体多少有些残疾,勉强能持刀护卫这些老弱妇孺。
有三个年纪不等的妇人出来后,朝德沛和公子建行过万福礼,便急匆匆地冲向那些尸堆。在一排次第平放的壮丁尸体中,她们看到熟悉的面孔、衣袖甚至是草履后,便都抚着尸身嘤嘤而泣,想必那都是对她们至关重要的人。
此时他们最后的体面,也不过是尸体没与那些尸奴混放在一起。而比起旁边那些没人哭的尸体,他们更算是万幸了。
公子建心里五味翻涌,这一路游历,自幼念的那句“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他已经看了个遍。从惊怖往悲,到屡屡悲从中来,又到如今忧而不悲,他不知道自己这算成长,还是已经麻木了。
他没再多想,慢慢踱步到民居中,看着暗门下的地道,心里顿时了然。想必酒舍后堂内,就有这条地道的另一头。
“生逢乱世,不得不效狡兔以求存。酒舍下的地道通衢四方,必要时可以防流民、匪兵、野兽,也包括这类妖邪鬼祟,这都是子明的主意。”宫老说。
公子建点点头,通过这一夜的接触,他能感觉到这是子明的行事之风,不拘小节却又缜密周到。看完地道,他又紧了紧皮裘大氅,独自向门外走去。
宫老见公子建身体已经有些许恢复,便急匆匆走到子明身边说:“外面尸体太多,别惊吓了这些孩儿,就让他们先留在此屋舍吧……”
子明点点头,即便现在动辄饥荒战乱、尸骸遍野,他还是希望这些孩儿们能在心里留一块干净地方,长大才不至于对人命麻木,甚至自己也成了残害生民的屠夫。
他放下小女娃,摸了摸她的头,把她推向一名老妇人,说:“阿箬乖,子明阿兄有事要做,你去找阿媪……”
不料小女娃哭着不肯放手,连带着一群小童也都围在子明身边不走。德沛见状,便好意上来解围,对着被唤作“阿箬”的小女娃抬手到:“德沛……阿兄抱你如何?让你子明阿兄去忙……”
“阿媪……”
没想到他刚咧开嘴露出微笑,小女娃就逃命般飞扑到老妇人怀里,众孩童也都轰然散开,只剩下德沛张开双手半蹲在原地,好不尴尬。
子明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悄然说:“你这威吓做得好,可孩童们不禁吓,以后不要这样了……”
“吾……吾是当真想抱……”
没等德沛说完,子明已经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德沛也只好收回剩下的话,跟着走到外面。
此时公子建正蹲在那黑袍人的尸体旁,仔细检查着,子明则去集中心,安排众人清理尸堆与倒塌的酒舍。德沛走到公子建身旁,见公子正对着黑袍人的腿查看着。
“公子,你伤口未愈,还是歇息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