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要去哪?”中年女人追上来,“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他们会打死我,我会做饭会打扫卫生,我还能生孩子,我什么都能做……”
安德纳回头,有些不耐烦地与中年女人对视。
“我有很怪的癖好。”
“我什么都可以接受的。”
“打人可以吗?”
安德纳笑着问,他不想带着中年红发女人回诊所。
这算什么呢?大半夜救了一个人。
无论是安德纳还是阿司脱·卡乐夫,这样的举动并不属于他们。
他接着向南走,那中年女人就一直跟着他。
无赖一样,他想。
“哎……”
他听到女人的叹息声。仅这一声叹息,让他回头了。让他回头好好看了看女人宛若小狗一样的眼神。
“您会洗衣服吗?”他问。
“会。”
“熨烫衣服呢?”
“会。”
“跟我来吧……要走很久。”
最后,他疲惫地说。
他不能忍受自己随时会出现的冲动的善良,他憎恨又厌弃善良,这个词汇,是被人创造出来的,一如邪恶。
走了很久,穿过绿墙,他的冲动消退了,疲惫席卷他的全身,那些令他痛苦令他迷茫的善良几乎淹没了他。他想对一切冷眼旁观,目无一切,做一个安宁平静的烂人。
一路上,他详细了解了中年红发女人的身世。
她叫马莉尔,快四十岁了,十二岁跟第一个亡夫生了第一个孩子,二十岁受不了夫家的打骂试图从家里逃走,曾经在矿场感过一阵子工,又被抓回去了,三十多岁也逃过一次,又被抓回去了,半年前她丈夫死了,夫家的几个人,也就是刀疤男人和寸头男人盘算着把她买给没媳妇的光棍,后来就发生了今天的事情。
“谢谢您。”她又说。“我会好好干活的。”
“无所谓。”
“我会好好干的!”
“随便。”
安德纳回头瞅着马莉尔,用那种看向死人的眼神,或者死人看活人的眼神。
“我那没有多余的房间,只有个杂物间。”他说。
“那就够了。”
这是深夜,也是黎明前。
天空黝黑,层云灰蓝,下面的排楼让月光给照得清清楚楚。
安德纳打开了诊所的大门。
带着一个无家可归的妇女。
良善与勇气与我擦肩而过,我碰到过它们,它们也碰到过我,可我依旧是原来那个软弱无能的我。
假如它能更紧密地拥抱我一下,假如它们能炸开我经久不愈的裂痕,直到我生命最后一刻,我是否能像神话里的英雄那样无所畏惧,坚定地将细水长流的忧愁与顾忌剥离我的躯体?
不能。
我早已接受了这份哀恸在我体内扎根,它是我的一部分。可我还没学会如何去面对它,但我知道它不会离开我了。
曾经,我是这样认为的。
脑袋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