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家属买了墓碑,赔偿款总是会回来许多。再贵的墓碑石料总是那些,价格的区别仅仅体现在花纹的复杂程度上,花纹雕刻的不同就能贵上好几倍。佐伊名下有两个雕刻技术非常好的农奴,不需要花钱雇佣雕刻师,也不用给农奴付什么工钱。
夜深人静时,最后的流程来了,与佐伊合作的木乃伊伪造商会挖走那些下葬了的尸体,付给佐伊一笔不算少的尸体买卖费用。
整套下来,佐伊能大赚上一笔。
有些时候,安德纳认为佐伊很缺德,但他又会认为佐伊的行为也没对死者家属进行实质性的伤害。每个死者家属都会为死者购买墓地,他们在佐伊这获得的赔偿更多,哪怕买了个较贵的墓地,最后剩下的钱也不会很少,区别只是在于尸体的完整性,而他们又不会知道家属的尸体被挖出来卖了,在他们心里,自己的亲属依旧在地下长眠。
如此说来,佐伊又不算过于缺德丧良。
他终究没有做出既不给赔偿,又独占尸体的事。
真的没做过吗?
安德纳对此表示怀疑。
“啊!”他觉得自己的后背被提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佐伊醒了,刚刚他隔着被子踹了下背对自己的安德纳。
“吓死我了,”安德纳翻过身,“刚回来没多久。”
“那你怎么不叫我?”
“忘了。”
“哪里有朋友回来了还在睡觉的道理,你让我犯下了大错!太阳神,原谅我吧!”
“吵,我睡了。过一会儿叫我,我们去偷魔药,我找到位置了。”
安德纳裹起被子蒙住头,不再跟佐伊说话了。
说他现在对佐伊没气是假的,那股本来被压下去的火气在他回到住处时重归了。
可他认为自己又没资格发火。
难道我就是什么好东西了?
“你还在想那个小农奴?死了就死了呗,又不是你的财产。”
“没。”
“没!”佐伊学着安德纳说话,“你平时跟外人说话才这么简短。”
“我只是困了。”
别再说了,佐伊,我好想吐,明天再说吧,等到了白天,等到了白天再说,不,明天我们就都会忘了这件事。
靠着压制情绪的经验,安德纳勉强镇压住脑子里那摊翻涌的酸液,胃里的苹果白兰地也在同酸液共同翻搅着。
他浑身不爽,苹果白兰地弄得他燥热,定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躯干里燃烧。他的眼睛、鼻孔、耳朵、嘴巴都让情绪堵塞了,燃烧的黑烟无法逃出去,只能覆盖在他的脑子上。
最恶心的是自己,不是佐伊。
不论佐伊做了什么,小公鸡的尸体只能证明我没阻止地主,只能说我是个跟中立党一样的胆小鬼。
“安德啊,”佐伊用他做商人时的口气说,“人熬受过的时光,时间越久讲出来的就越失真。而那些恐怖至极的事,它的那份惊险也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被扩大,还会变成吹嘘的资本。只不过那个小农奴没熬过去,否则他也有了一段伟大的经历。”
“这玩笑不可笑。”
“这是太阳神的事,不是你的。祂选择了不闻不问,你又在替祂操心什么呢?”
“神做的都是对的?”
安德纳掀开被子,与佐伊四目相对,他那一躯干火马上要爆炸了,“那你就应该本本分分当着最底层的混血种,而不是打破太阳神定下的规则,尖耳猪。”
佐伊笑起来,拍拍安德纳的脑袋,模仿安德纳的西部口音说:“你说得对,西蛮,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