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离别(五)(1 / 2)

他的冠冕 夜鹰三零七 5733 字 2023-07-10

在那侍卫敷衍的点头应答中,安德纳半带威胁地说:“我知道薛俄女士的女儿在哪读书,我希望,在我问她的时候,她真的收到了源自母亲长发。”

随后,他又对薛俄说:“贵族的头发确实挺值钱的……”

“是啊,只可惜我只是个丢了领地的小得不能再小的贵族。”

您要是个大贵族,也不必卖头发给女儿留下遗产了,安德纳想。

可以预见,当一切都结束之后,若是理想,她会化为春日的一株嫩芽,成为一颗庇人乘凉的大树,滋养宛若蝶翅的片片绿叶。可,如果春日后就是冬日呢?如果寒潮战胜了暖流呢?安德纳想,再强健的树干也无法抵御,一旦阳光不再出现,蝴蝶是否还是蝴蝶?我又是否还是我?

烦死了,不如想想怎么能弄死学院派那些人。

领头的侍卫拿出纸笔,告诉薛俄还有一小时时间可以写下遗书,未曾想却被薛俄退了回去。

“我已经写完了,我们现在就走吧。”她自行拉开铁门,慢慢走出去。

末了,她回头看向安德纳,让侍卫等一会儿,她想跟安德纳说说话。

薛俄是个矮小的妇女。监狱将她摧残地不行,不仔细看,像是六十上下的老人。

“您从来没说过。”

在监狱远离通风窗的角落里,稀薄的光线从远到近拂过薛俄的身体。安德纳注视着她青灰的脸、整齐的短发,想竭力找出些异样,告诉他这不是现实的延续。

“我还以为您早就知道。而且说不说,都是死刑,那我还说了干什么?我比皇家医学院那几个教授好一些,多活了几个月。”

“对不起。”安德纳只能说出这个单词了。

“不是你的错。”

“对不起。”

“您一个人没有这么大的力量。您只是造成这局面的一颗尘埃。”

安德纳说不出话,原想强作欢笑的,却只能紧紧看着薛俄的脸,逼迫自己永远记住她的样子,在忘记了她的社会里,不依靠画像就能想起来。

“您眼圈怎么红了?死的又不是您,真是的,这么大的人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儿子都出生了。”薛俄无奈地笑了。

“没什么。”

安德纳看到了众多革新派同学的影子,他们从四面八方涌来,汇集在薛俄身上。

“我想知道,你对革新派真实的看法是什么。”

作为数学家与天文学家,薛俄是极聪明的,在昨夜天马行空的聊天中,她隐约觉得,安德纳并不像那封揭露他罪行的文章里所说的那样冷酷无情,反而是个多愁善感的人。

“他们是对的。”

安德纳勾着背,低头看着裤腿上的污渍。

他是多希望薛俄能猜到他做过什么啊!哪怕只猜到一点点!

薛俄点点头,走出牢房,背挺得溜直。她的背影中有理想、有坚韧。她的人生不是走向苦涩的终结,而是迈向灿烂的新生。

宛若铁钉的冰冷钉透了安德纳,他被牢牢固定在原地,不论他多想再说点什么,一排排铁钉却把他的下颌稳得死死的。

薛俄被枷锁扣住脖子和手腕,她顿时被压的矮下去了。

她停下脚步,透过35的通风窗望着天空。

有一瞬间,安德纳觉得她像是瘟疫过境时顶在前线的乡镇医生。

她回头对安德纳说:“再见。”

牢房沉寂了。一个人的离去,带来了清冷的空气。安德纳的嗓子很干,心脏跳得砰砰的。

住在33的男人被呼噜憋醒了,他眯成缝的眼睛随意瞟几下,胡乱说了几句话再次沉睡。

安德纳看见跟着囚车奔跑的革新派学生,看见抱起导师头颅的雪莉,看见深夜里写了无数份揭露他恶行的雪梨,看见抱着薛俄的女儿抱着她的头颅。

蓦然间,他再也不明白自己愚蠢的行为。为什么自己总是沉默寡言,为什么迂腐总会胜利。他再也不明白铺天盖地的荒诞事实。他应当告诉她,他应当喊出来,他应当把最重要的话说出来。不为别的,至少,让自己的痛苦减轻一点。

到此刻,薛俄的离去才显得如此突兀。

他冲向距离薛俄最近的地方,双手扣在栏杆上晃动,声音冲破喉咙大喊。

“薛俄女士!”

“革新派終有一日會贏的!”

他吼出这句话,他相信薛俄听得懂古爱培兰托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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