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个故人(2 / 2)

可是我想的还是简单了,蒋蛮子面对我们的调查,落落大方,平静稳重,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就像一个邻家男人在和你聊家长里短,而且提供了两张案发那几天他回老家的来回车票,并且得到了另外三位同事的证明。

回来的路上,鲁师傅看我沉默不语,以为我颓靡丧气,失落消极,就鼓励我说:“大龙,嫌疑人越是滴水不漏,我们距离案件的真相就越近了一步。打起精神来!”

“是!师傅!”我从沉思中醒来,“师傅,他脸上的那条抓痕你看到了吗?”

“他说是和老婆吵架被老婆抓伤的。大龙,你注意了吗?他的眼镜是新的,镜架上的商标胶痕隐约可见,这点还得深入调查一下。还有大龙,你问问蔡颢他们,贾护士的传呼机有眉目了吗?”

颢哥和山哥他们排查了贾护士的所有物品,没有发现传呼机。顺着王护士提供的传呼机号码,他们到电信局查访,发现自她死亡以后,那个号码一直处于静默状态。

重回现场!我向鲁师傅大胆建议说。

走!好马也吃回头草!四十多岁的鲁师傅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榧。

从我们刑警大队到簸箕山大概五公里,我们队里唯一的一台破仪征被队长老庞带着下乡了,我和师傅只得蹬上了自行车。

“我说鲁队长,又开你的‘1路车’去哪里呀?”当我们骑行到十字街口时,那个我经常看见的“病秧子”交警主动和鲁师傅打起了招呼,鲁师傅骂了一句“去找你老婆”。我们都骑出去五六米远了,鲁师傅突然骗腿下车,回头对那个交警说:“严大蝰!严大蝰!过来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等严大蝰走近了,鲁师傅告诉我说:“大龙,我差点忘了介绍了,这个严大蝰呀,是你的故人呢!”

我的故人!

我和这个被我师傅叫做“严大蝰”的交警都有点发愣。鲁师傅指着严大蝰对我说:“严大蝰,严铁锁的大儿子嘛。大龙你说,他是不是你的故人?”

又指着我对严大蝰说:“蹇大龙,你们邻居蹇会计的儿子嘛,三根大头针,听说过吗?”

严大蝰的眼睛立刻瞪得如铜铃一样,他快步走过来拉住我的手,连声说:“呀呀呀呀,我的天呀,你原来就是那个那个那个……鲁队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怎么不早点介绍我们哥俩认识呢?大龙,我早就听说过你的事情,就是无缘一见。你知道吗,你父亲娶亲的时候,还是我抱的大公鸡呢,大公鸡拉了我一身鸡屎,把你娘都逗笑了呢。谁能想到呢……哎呀,没想到你当了刑警了,没想到,真没想到……”

我也没想到,没想到那个曾被师傅列为嫌疑人的大块头严铁锁,竟有这么一个细脖子细腰,细胳膊细腿的看似病秧子的儿子。这爷俩如果站在一起,活像拆开的一大一小两个俄罗斯套娃。我对严铁锁是非常熟悉的,因为每年清明节我都要回蹇庄祭奠祖父母,也会在老屋里缅怀一下父亲。通常在我回去的头一天,严铁锁两口子会把我们家里里外外打扫干净,有时我大姑跟着我一起回去时,严铁锁老婆还会杀鸡宰鹅,热情地挽留我们吃饭。尽管前几年严铁锁老婆患上宫颈癌去世了,但是严铁锁仍然会在清明节的前一天固守着这个习惯,甚至越发地像欢迎自己的儿女一样迎接我的到来,每次都让那个比我小几天的严大蟒在村头迎接我。所以当鲁师傅告诉我严铁锁也被他列为嫌疑人的时候,我嘴上不说,心里是大不以为然的,难不成一个铁塔似的大男人会为了嫉妒邻居生了“龙子”而杀人?

严大蝰极度兴奋、极度热情的态度感染了我,我望着这个比我矮半头的邻家大哥,也惊叹着命运的巧合,我也非常高兴地说:“没想到你是大蟒的大哥大蝰呀,你不是在化肥厂上班吗?啥时候干上交警了?”

“嗨!一个马路橛子,我可比不得你哟,听说你们正在破簸箕山的案子……”

“回头再说,回头再说,大蝰,我们赶着去簸箕山呢……”鲁师傅有些着急了。

“鲁队长你等着,我给你们拦辆车子,”严大蝰说着,对一个正在百货大楼门前等活儿的出租车司机高声嚷道,“你!把他们两个送到簸箕山去!快点!”

我本来想推辞的,但是鲁师傅一把把我推进了出租车,伸头对严大蝰说:“自行车丢了,我找你赔!”

“师傅,你怎么和他这么熟?”

“哎呀,还不是他老婆和我老婆是远亲嘛。你说咱这小县城,要都七拐八绕地攀亲戚,兴许咱俩也是亲戚呢。”

我被师傅说的话逗笑了。

“严大蝰怎么当上交警了?”

“怎么说呢,这家伙精明得很,他知道和他一个班组的彩云的父亲是公安局治安股股长,就拼命追人家,就是这么回事儿。”

“一个股长有这么大权力?”

“那要看是什么股了,公安局最有权的股室就是治安股,治安股管户口嘛,非农业户口!给他一个副局长他也不换呢。”

“怪不得呢。”

我们再次来到了簸箕山,看着这个两米多深的山洞,我和鲁师傅都充满了期待,因为之前我已经下去过一次,所以这次我依然坚持让鲁师傅在上面等我。

我抓着洞沿的突起,鲁师傅摁住我的双臂,我慢慢探进去一条腿,等另一条腿也垂下时,我给鲁师傅说:“好了,放手。”

松开双手的一瞬间,我已经坠落在了洞底,于此同时,我的左膝盖被一块尖利的硬物磕碰了一下,我疼得大叫了一声,鲁师傅在上面连忙问:“怎么了怎么了?”我忍着剧痛说道:“没啥,踩到了一个死老鼠。”

我顾不得查看疼痛的膝盖,拧开了手电筒,洞底大小与我们蹇庄的红芋窖相差无几,只不过地面凸凹不平,犬牙交错,洞壁参差突起,坑坑洼洼。这里终年不见阳光,阴暗潮湿,寸草不生。上次勘察现场时,只在尸体下面找到了一方污秽破旧的手帕和几枚分值不等的硬币,没有发现石法医所说的带血的钝器,就把一堆大小不等的碎石头碎砖块带了回去,结果都不是我们所期望的证据。这次我重新翻找了一遍,除了枯枝烂叶,我把所剩无几的那些洞底垃圾都采集到物证袋里,有几块鸡蛋大的石头,有几片碎玻璃,有一个空的饮水瓶子,甚至还有几团沾有粪便的卫生纸团……它们全被我从洞里带了出来。

“哎呀大龙,你的裤腿上有血!”在鲁师傅的协助下,我刚攀上洞口,他就惊叫了一声。

我撸起裤脚一看,膝盖骨被戳破了一个血洞,隐隐约约能看见里面的白骨,血顺着小腿流下来,染红了我脚上的白袜子。幸好出租车司机一直在等着我们,鲁师傅不由分说,指挥着司机一路开往县医院,医生消毒以后在血洞里面下了一根药捻子,一个星期以后才结了疤。

一堆洞底垃圾,在我们侦查员的眼里,就是稀罕的宝贝。我们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查看着,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细节。

“你们快看这是什么?”颢哥一声惊呼,吸引了我们所有人的目光,我们几个人的头颈像小燕子似的伸向了他用镊子夹住的一片芹菜叶大小的“玻璃”。

“镜片!眼镜镜片!”戴着眼镜的山哥一边说着,一边把眼镜摘掉,把这片“碎玻璃”举到眼前试看,“我敢肯定,它的度数很深呢。”

“快快快,快去痕检。”鲁师傅的急脾气上来了。

当另一路派去蒋蛮子老家调查的几位同事回来时,这一天应该是我们刑警大队“双喜临门”的日子。石法医在残破镜片的尖端处提取的血迹送到省里比对,结果与蒋蛮子的dna一致,蒋蛮子脸上的那道“抓痕”就是这块碎镜片划破的,而蒋蛮子所谓的回老家没有作案时间一说也纯属谎言。至于蒋蛮子杀害了他的小老乡贾护士,“故事情节”与我事先分析的基本一致。一个玩弄感情的人,终被感情所玩弄。而我本人也因为破案思路清晰,方向正确,并发现了该案的关键证据,为最终破案起了决定性作用,经队里集体讨论并上报局党委,我光荣地获评三等功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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