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先生是史家弟子,竟也如此知礼,难怪家父要称赞一句‘君子也’。”
孔雀随着少年步调放缓脚步,踩在红伞遮挡下的阴影中,同少年保持着适当距离。
“举手之劳,雀儿姑娘谬赞了。”
叶无妄颔首笑道,夫子所谓的“知礼”,可不是如此简单浅显的东西。
当然他也没想着还口,无论是与夫子之女论“礼”,亦或是将些小事辨个是非明白,无论如何都显得有点不通情理了。
于是,叶无妄便放任少女继续围在身边叽叽喳喳——像只麻雀一般。
谈论了一番“礼”的话题,孔雀又问及鬼怪妖兽之事,又旁敲侧击少年失去影子的来龙去脉。
叶无妄收了收伞,略微加快了步伐。
这小姑娘似乎对鬼怪之事甚是感兴趣。
在邪祟横行,妖魔四起的世界中,保持好奇心实在不是个好习惯。
叶无妄抬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子不语怪力乱神。”
“唔……”
孔雀鼓起包子一样的腮帮,双臂不自然抱于胸前,默默加快了脚步。
这小先生说话,简直和自己爹爹一样气人!
叶无妄哭笑不得地随上去。
看孔雀相貌,该是十五六岁,正是爱幻想、爱冒险的叛逆年纪,越是约束她回避的事情,她也就越想凑向前去。
平日里,她也没少挨夫子训话。
“看样子我是触了这小姑娘的逆鳞了。”
“这样也好,耳旁清净了点。”
叶无妄转去跌落伞面的几瓣桂花,心中畅快舒爽了一点。
一旁的孔雀急切迈着步子,视线落在了一株石榴树上。
四散打开的枝条上,挂着一枚沾满干泥的蝉蜕,正在微风轻拂中摇摇欲坠。
“小先生,听闻秦国以北有个部落,里面的人古稀之后便会逆向生长,每蜕变一次,便年轻十年,复归童龄后,便又正向生长,如此反复……”
“这样想来,秦人中且不是有人会长生不老?”
得!又来了!
叶无妄皱着眉头思索了许久,心想还是不要顺着她的话讲下去。
两人年纪不算鸿沟难越,可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让叶无妄心态苍老了许多。
他可以顺延雀儿姑娘的好奇说下去,却无力对今后之事负责,也就不想在少女心中增添对鬼神之事的热忱和向往。
“这些异闻诡谭都是道听途说,流传过程中难免又让人添油加醋,兴许他们就是见到了一个长命百岁的老人而已。”
“当不得真的……”
“嗨——”小雀儿脸上难掩失望之色。
“小先生平日工作一定是生不如死吧,明明采录世间最为惊奇有趣之事,却偏偏木讷古板,有点……”
“可怜……”
说完,她竟真的投以同情悲悯的目光。
这小妮子的话……
听起来好让人火大啊。
叶无妄攥紧伞柄,又拉了拉胸前衣领。
血压一高,人就越发烦躁不安。
孔雀引路下,叶无妄穿过月洞门,经过了一处假山林立的别致庭院,又穿过长长的甬道,这才听见演武场中的“嘣嘣”声。
整个演武场不设遮盖,热浪翻滚,卷起满园花香的风到了此处,就只余下黄沙的味道。
正中间划定位置区域的石灰线,也早已被吹刮得看不真切。
百步开外站满了习箭用的草人,每一个胸前都附着草靶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