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侃侃而谈:“那么明日的御前会议父王定会因为深水河城兵营违抗圣旨一事发难,我将以费希斯王子和这场关乎十方国兴亡的战争的特殊关系邀请王子与会,届时二位可得帮我共同对付蒂利尔那难缠的恶棍呀!”王子对费希斯和莫里斯说道。
“只要殿下有需要但请吩咐便是。”费希斯答道。
“请问殿下,出了抗旨这一件形同叛逆的大事,陛下还会接受我们让麦尔斯回到兵营复职的请求吗?”莫里斯问道。
“不容乐观!尽力吧我父王没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让麦尔斯重新掌兵的,但两国再次交锋是迟早的事儿。我就怕前线部队在应对聚宝国精心筹划的进攻不堪一击时,父王再想启用麦尔斯已无力回天---你能保证你的手下在你回去之前完整的保存实力吗?”公爵对麦尔斯问道。
“殿下放心,没有我的命令他们不会擅自和强大的敌人交战的!”麦尔斯坚定说道。
“这就好,你只需看好你的军队,王廷方面我会帮你应付。呵!说到能训练出这支对你唯命是从的精锐你不仅无过反而有功,关键时刻还得指望他们!”公爵微笑道。
对于王子的赞誉,麦尔斯谨慎回复,任何涉嫌触犯王权的行为可能给自己招致的灾难他再清楚不过。“微臣早前领受的城北兵营指挥官一职本是世代袭替的爵禄,封地军卒对赫斯家的忠心依附实属常情,当中若有僭越之处,还请殿下宽恕!”他隔着椭圆形餐桌对王子揖首道。
“好了,我们不聊这个话题了,专心陪主人家用餐吧。小王方才与麦尔斯先生聊起国事对先生及诸位造成的不便,我深感惭愧,还请亲友们见谅!”说罢,公爵起身对众人鞠躬致歉。
大伙儿争相劝慰让他无须拘礼,在费希斯讲过一个滑稽的笑话后,用餐氛围重新变得温馨融洽。
用罢晚餐,他们进入会客室小坐,谈论的话题仍离不开军政大事,公爵担心大伙儿可能因为意见分歧引起的争论破坏了美好的聚会,三番两次申明非政治场合友谊为重,大家伙儿才终止了不可避免会引起争议的话题,各自有一搭没一搭闲侃着生活趣闻,直到深夜用过夜宵各人方意兴阑珊驾车归去。费希斯王子婉拒了公爵邀请他入宫歇卧的建议,选择留在莫里斯府上过夜,待翌日再随莫里斯一同入宫等候国王批准他参加御前会议的请求。
第二天清晨,莫里斯与费希斯抵达圣贤宫见麦尔斯已在东宫门前的露台上侍立等候,上前与之攀谈。麦尔斯说道:“大臣们皆已齐聚议政殿,公主亦在候见室等候。”
“她本可不必驾临这个女性不能出席的会议,但既是涉及到将军的去留也理当如此。”费希斯说道。
莫里斯点头说道:“二位且到候见室静候传召吧,敝人先一步入殿准备,这会儿估摸着陛下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两人连声称是,催他快些前去迎驾。
三人进入宫门自回廊打候见室外经过时跟公主打过招呼,莫里斯兀自踅过长廊拐角,进入一条布景华丽的长廊,穿过长廊进入一间宽敞的大厅。大厅大门正对圣贤宫西侧入口与国王大道和前广场成平行状。议政殿位于大厅左侧,入口设在过道中间的位置。莫里斯支着手杖从军容威严的侍卫面前走过,到了大殿入口透过敞开的门洞望见里头身着黑色朝服的大臣们围着椭圆形会议桌就坐,不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在空着的御座两侧,分别坐着首相蒂利尔和副首相沃斯特,二人面无表情闭目养神。正对王座的另一端,紫袍加身的王子正襟危坐,神情凝重,他全神贯注思考着什么,对周围人们发出苍蝇一样聒噪的杂音漠不关心。
莫里斯昂首阔步进入大殿,走向王子身旁属于自己的幕僚座位与王子叙礼毕缓缓就坐。蒂利尔与沃斯特见他来到皆对他报以友善的微笑,二十四位阁部大臣也纷纷对他表现出恭敬之色,一时间溜须拍马之声充盈大殿,莫里斯一概回以友善的微笑。
谐谑的一幕看得王子忍俊不禁,对莫里斯低头窃语道:“先生风光无限,引得这一干朝臣也争相攀附,看他们对您谄媚卖乖的模样可着实羡煞小王了!”
“殿下见笑了,敝人区区一介掮贩,蒙公爵大人抬爱引掖君前效命,方有幸与众显贵达官结缘,此皆赖殿下厚赐,敝人铭记在心。”莫里斯右手放在胸前揖首道。
王子笑而不答,眼神瞟向正前方的蒂利尔。蒂利尔此时也正满脸堆笑看着他。两人神情中既有锋芒毕露的较量也有引而不发的踌躇,默契地以一团和气的外表掩盖勾心斗角的事实。
随着宫人传来“国王驾到”的喧声,众人起身恭迎。待国王进入大殿走到王座前和气说道:“众卿请坐。”大臣们才跟着国王一同就坐。
依照惯例史官做好会议记录的准备工作,近侍将会议纪要摆在国王面前的桌案上,国王便正式开始了御前会议的训话:“这一两日寡人收到不少涉及重大国事的奏章需要交予众卿共同拟议。首先是辅国上呈的关于乌格郡及弗歇斯郡两处矿石采掘场被法务部查封一事。此原为寻常法律纠纷,交予当地法庭按律判处即可。然而两处矿场开采权归属辅国的城北兵工厂,下达查封指令的也不是地方法院,而是远在都城内的法务部。寡人想问一句,此两处矿场可有严重违法行为?值得惊动法务部亲自执行法令?法务大臣又是否知悉此两处矿场和和兵工厂与祖国安危之间的重要关联?”国王目光凌厉逼视着希琉尔问道。
希琉尔支吾着正欲作答,被蒂利尔抢先说道:“启禀陛下,是微臣让法务大臣下发的查封令。此事还需从最近战事说起,自祖国和聚宝国开战以来,微臣遵照陛下旨意征募新丁扩充军队,位于百涯郡北地城的新兵营已颇具气象,兵员物资均已备妥。唯剩军队所需武器始终供应不齐。纵有离峦望阶两郡三处武器工厂全力赶工制备,仍受困缺乏上等矿石冶炼制造武器所需的精钢。致使生产时断时续,延宕月余不得改善。
微臣以为既是金阙国同意发兵以援,那么与聚宝国的全面战斗随时有可能打响,使一支武器装备不足的军队上战场无疑是坐等失败,臣万万担不起这干系。眼看开战时机日渐成熟,武装抗敌大军刻不容缓,无奈只得下令没收殿下两处上等矿料场,以便为离峦望阶两郡的兵工厂提供矿料维续生产。事出紧急未及细细通禀,若有处置不当之处还请陛下恕罪!也恳请殿下念微臣忠君爱国之心多多包涵!”说罢,他也学着莫里斯方才的举止,右手紧贴前胸对国王和王子分别揖了一揖。
“大言不惭!”王子愤然叱道:“你告诉我,两座与你新兵营兵工厂隔着里雅尔城相距一千余里的矿场要以何种运输方式才能做到不会中断生产供应,莫非要给你的货运马车装上翅膀吗?”
“殿下息怒,”蒂利尔脸上露出奸诈的微笑说道:“您自个儿都不用马车驮运矿石,岂能不知,只需建一条连接矿石产地和兵工厂的铁路搭配两列蒸汽列车,一千余里的路程只需两昼夜就能驶达。一次的载货量足够供应十日生产所需,您问微臣以何为载具莫不是在拿微臣寻开心?”蒂利尔阴阳怪气道。
“哈哈说得好!”王子放声笑道:“你可有现成的修建铁路所需的设备材料工程技术学者为数众多的熟练修路工人?---你有吗!”王子冲着蒂利尔满脸鄙夷质问道。
“我是没有,但殿下身边的莫里斯先生有啊,只要殿下同意让先生为我们急需帮助的祖国施以援手,以先生的能力建这样一条铁路从开工到通车不会超过百日!”
“这么说,我若不答应倒成了危害祖国的罪人了?再说三个月内你能保证敌人不会突然发动进攻吗?不过你口气倒不小,竟敢开口让先生为你效劳,你何德何能,敢出此狂言?”
“殿下言辞咄咄,微臣委实惶恐,但为了陛下和祖国,微臣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微臣自知某些主张可能涉及殿下得失触怒殿下,但事关祖国安全保障,微臣万死莫辞。假使陛下颁旨要臣限期完成对新兵营的战力提升,臣也只能斗胆向陛下求借莫里斯襄助。而浩繁工程所需之费用首相府亦会参考城北封地的做法,请求先生代为垫付而后再划出相应的富庶郡县以若干年财税偿还欠款”
“放屁,”王子愤怒已极,不顾庄重形象呵斥着:“你有什么资格拿十方国的国土与财产做交易?你不过是个大臣而已,焉敢僭越王权?出此狂言究竟有何居心?”
“陛下臣罪该万死,求陛下赐罪!”
王子说罢,蒂利尔慌得起身离席,匍匐在座位旁的走道上惶恐道。
“行了,起来吧。”国王神情严肃命令道。
“当务之急是强大祖国脆弱的武装力量,寡人不允许抗敌大计受到任何阻碍。首相谏言建造一条连接矿场和北方各兵工厂的铁路,这谈何容易?不要觉得寡人不出宫门就什么都不懂。修建铁路的运力全靠民夫和牲畜,你说三个月建成一条一千七百里的铁路,只怕前期准备工作也得耗时三个月吧?”国王盯着蒂利尔训斥道。
蒂利尔羞愧交加,低头不语。
“还有辅国,”他扭头看向正前方的王子说道:“一个区区四万军队的城北郡,要日夜赶制许多超出配给的武器何用?依寡人之见,不妨留着你的矿场和兵工厂,将生产的武器划一半装备新兵营与北方边疆的二十万常备军。剩下的你想给谁寡人不会过问。辅国以为寡人之言可行否?”
王子升任辅国后,国王即以代君主的身份对待他,大小事务均以协商口吻与之洽谈。
“陆军部的武器为何要从我的属地调拨?内阁辖属的兵工厂生产的武备全归给了新兵营和常备军,何以这些人不知餍足打起了城北郡的主意?这叫王儿如何心服?”王子悲愤道。
“为何?因为你的兵工厂最先进,举国之内唯有兵营山谷的兵工厂可以生产大口径火炮及相关装备,还需要寡人说得更明白些吗?以现今城北兵工厂已生产完成的武器足够装备祖国半数军队,匀些给友军使用有何不可?难道你想见到常备军被敌人击败的结局吗?寡人明白你那点私心,你与赫斯家交好想将武器留给深水河城驻军,只要是为了抗击外寇,此一事寡人不会干预。但是敌人的战斗实力你是知道的,倘敌军大举进犯你以为仅凭赫斯家那点兵力能抵挡得住敌人吗?黄沙城前车之鉴不远,难道你忘了吗?没有常备军和新兵营的参与赫斯家拿什么战胜敌人?你自己好好掂量吧!”国王脸色阴沉说道。
“既是父王不反对儿臣向深水河城供应装备,儿臣亦不会拒绝父王支持的首相大人掌控的陆军部索取武器的要求。儿臣并不敢违逆父王的旨意,然而儿臣殚精竭虑建立的产业轻易便要拱手予人着实心有不舍,求父王恕罪!”王子起身鞠躬道。
“罢了,寡人赦你无罪。”
待王子坐下国王又说道:“今日召开会议除了商讨辅国矿场被查一事,还有一件大逆不道之举需告知列位卿家,使众卿替寡人拟出处措方略,免得寡人按律行事又落个处理不公,挟私报复的恶名。”说罢,国王斜眼瞟向王子和莫里斯,神情冷漠至极。
“无须寡人赘言,众卿也知,今日国势山河倾圮,兵祸灾荒踵至,当此国殇,本应举国哀恸,君民同心,击退强虏,共度时艰。但偏偏就有些不肖败类,倚恃王廷赋予的特权公然违抗王命,无视君王颁布的敕旨,拒绝执行王廷决议,恶意羞辱王廷派往治地履任的官吏。寡人想知道似深水河城这伙原城北兵营的叛逆,又是前线溃逃后方的败将残兵,蒙王廷赦宥不问前罪,何以不知感恩图报?离陌郡爆发埃拉叛乱,寡人欲使深水河城内的边疆防卫军前往襄助烈日步兵营剿灭乱党,此一干人竟驱逐传达圣旨的使臣,口出狂悖犯上之论,扬言要寡人亲赴深水河城颁旨方能从命。遑遑一国武备竟不能为君王调用,这是何道理?”
国王说罢,众人左顾右盼聒噪议论。对君王所言之弥天大罪或愤慨或痛心,有呼吁严惩京畿叛臣逆党的,也有谏议发兵前往深水河城征讨不臣的。
国王眼神在众臣间睃寻着,他嗽了嗽嗓子示意群臣肃静,而后说道:“兵营山谷大战之前寡人屡次差往谷地传达敕令的使臣也曾被这群不受王廷感召的封地军卒戏侮。寡人只当武夫不识礼数,昧心欺罔王廷圣使,战后念在他们愿意为国戍边的情分上,宽恕了他们的罪行。
但这一回赍敕令率五万新兵营军卒南下接防深水河城军务的瓦尔茨再次受到了那伙人的欺侮。这伙狂徒据城自守,拒不执行新任指挥官的命令,甚至强硬驱离了王廷圣使。试问诸君,此欺君乱国之举当如何议处?”国王义愤填膺,凝视王子叱问道。
“陛下息怒,深水河城驻军一向由赫斯家世代统御,对王廷有欠忠诚亦在情理之中。他们的主将麦尔斯已奉诏还朝被褫夺了爵禄,有赫斯家部曲为主将敢于和王师争战的先例,此番听闻主将在国都的遭遇必积愤难平。依微臣拙见,恰逢兵燹频仍之年,既是赫斯家部曲只听命麦尔斯统率,不妨使麦尔斯官复原职,着他回军营领兵争战,此既能为祖国留一支作战英勇的军队,又能免除诸多内部纷争,请陛下圣裁!”说话的是坐在国王左侧的副首相沃斯特。
未及国王表态,王子抢言道:“副相之言道出了儿臣的心声,儿臣恳请父王念及战况危急,暂缓追究麦尔斯忤逆不逊之罪,让他恢复旧职吧!”
“这”国王犹豫不决看向蒂利尔,蒂利尔心领神会对王子开言道:“殿下,似此屡违圣意之骄兵,重新启用他们的主将麦尔斯似有不妥。纵然陛下深怀爱才之心不愿舍弃难得的将才,但此人屡犯国法军纪是不争的事实,哪怕将他的反叛和战败全作前尘旧事,陛下宽宏大量既往不咎,但只眼前他部从所犯两条逆反大罪按律也是必须夷族的。微臣以为既然王廷以往对赫斯家纵容过度以至法纪废弛,士卒只知有主将不知有陛下,此际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不妨就召麦尔斯前来共同商议出约束赫斯家豢役的对策,将王廷之权威传递给每一名将士,使之了解自身的义务是为王廷为祖国恪尽职守,而非对某位将领,某个家主尽忠效命。待找出一个可以使一众封地军队之内反叛情绪最为高涨的赫斯家卫邑军彻底归顺王权统辖的处置方案再使麦尔斯复职,王廷方能避免重蹈遭粗野莽夫羞辱的覆辙。
将士阵前效死命护国,有些过激情绪发泄残酷战争造成的伤痛无可厚非,但忤逆王权在全国造成鼓动效应是难以控制的,此类行为必须被坚决杜绝。此时麦尔斯和费希斯王子正于殿外候旨,请陛下召他入殿就旧部反叛行为做出解释及商讨对应之策!”
国王颔首同意了蒂利尔的建议,示意身畔侍立的厄兰德宣二人入殿议事。
厄兰德转身行至殿外吩咐廊道上的宫人至候见室宣布国王口谕,之后转身回到国王身畔。
不一会,二人领旨进入议政殿。麦尔斯向国王行了平民觐见国王需遵守的三跪九叩大礼,费希斯仅是躬身致意。
“给二位卿家赐座。”国王吩咐道。
宫人当即搬来两张椅座摆在右侧靠墙位置。待二人入座国王问道:“麦尔斯,你虽已被解除了军职,但赫斯家在深水河城的部曲不尊王命,狂言侮君。孤本欲兴伐罪之师征剿叛逆,诸卿谏言深水河城军卒原属赫斯家豢役,世代为封地领主效命,偶有不驯之举实属寻常。今外敌犯境正是用兵之际,倘能加以劝化使之成为抗敌中坚,既避免了自相残杀,又能凝聚人心士气,加强抗敌力量,委实一举多得。寡人闻之深为所动,特召你前来答话,你可愿劝导一干只为赫斯家效死命的将士转而投效王廷?”
“启禀陛下,深水河城的将士也是十方国的将士,祖国蒙难他们自当义不容辞,战场勠力。只是他们已和草民解除了职分上的关联,现今草民为一介白衣,军中诸事已无草民置喙之处,陛下要那些常年浴血疆场只认刀枪的亡命勇士听一介白衣的规劝,怕只会徒遭那群愚直莽汉的耻笑,枉费了苦心。”麦尔斯谦卑说道。
听了麦尔斯拒绝之言,国王面露不悦之色,阴沉着脸怏怏看着他沉默不语。
希琉尔这钻营之徒见此情形,当即转身对麦尔斯叱道:“混账东西!陛下要你出面劝说你的旧部,自是晓得你在军中颇有威望,着你领兵争战,你与敌人一触即溃,收买人心倒是轻车熟路,把一心报国的英勇将士玩弄于股掌中,使他们沦为赫斯家忠诚的役从,才酿成了今日他们敢于和王师叫阵的谋逆重罪。此际,陛下宽大为怀,不深究你假公济私之过,仅是要你将那些受到赫斯家蒙蔽的封地将士引入正途,回归王廷治下。你不感激君王宽仁之德,尽心竭力完成陛下嘱托,反而生出诸多借口,百般推诿,我看你是不识抬举,有你这样的长官也难怪你的手下敢于目无君王,狂悖犯上了!”
奸臣一席声色俱厉的斥责听得麦尔斯怒容满面,咬牙切齿盯着希琉尔几欲发作。幸而身旁的费希斯不住的好言劝解,否则非跟希琉尔在大殿里厮闹起来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