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将猎物搬下山拴缚在麦尔斯所骑的马匹上,跨马继续沿山脊往谷地深处蹑进,于路打下不少猎获,期间,西南方山脊中亦是枪声频起。及至日暮时分,公主与麦尔斯都觉得到了该回城与两位友伴会合的时候,看着彼此马背上悬挂着满满的猎物皆欢喜不已,拨转马头催马望霍里谷地方向奔去。
两人出了西北山脊,瞧见莫里斯和王子已然于谷地路口牵着马伫立等候着。二人身后各有一堆在地上胡乱摞起的猎物,两名驾车赶来接应的仆人侍立身后。他们口里叼着雪茄,交头接耳聊些什么。
四人聚首,清点了各自猎获。麦尔斯的战利品有一只牡鹿三只野兔两只稚鸡五只斑鸠。公主猎到了两只野兔三只稚鸡一头不大的野猪四只斑鸠和五只獐子。费希斯猎到了两只稚鸡一只公山羊三只野兔一只獾和三只斑鸠。最后清点莫里斯的猎物有一头成年野猪一只牡鹿半打斑鸠和半打野兔。
“咱们今日的收获还真不少哩!”费希斯说道:“前日我与先生在山里逛了一下午也只打了几只野鸭獐子而已。”
“打猎是一项讲求运气的运动,若不走运在山里跋涉一整日也不见得能有什么上得了餐桌的收获。我常碰上这种倒楣时候,也只能随手採些野菜菌类回去充数。”麦尔斯的自嘲引得众人欢笑不已。
几人寒暄片刻,交代仆人将猎物搬上马车运回公馆。正准备上马前往霍里谷地的娱乐场,一阵凉意沁人的秋风吹过,捎来了头顶辽远天空中的雁鸣声。莫里斯仰面望去,见薄暮缥缈的蓝色天空夕阳晚照,一行密集的雁群自空中徐徐飞过。莫里斯叫住还未驾车离去的仆人要他们取来两支共猎物一起放进车厢的枪支弹药向麦尔斯打了个眼色,麦尔斯心领神会微笑从他手上接过猎枪装弹后瞄向天空,只听两声枪响,旋即两只大雁自雁群里直直坠落地面。麦尔斯向莫里斯伸手示意他射击,莫里斯不慌不忙往弹仓里装填子弹,完成装弹后举枪瞄准天空中的雁群,同样是两枪,又有两只大雁应声而落。
公主和费希斯再次见二人展现神射技艺,又惊又喜,不住为他们喝彩叫好。莫里斯欲再次射击,见受惊了的雁群陡然加速扑动翅膀飞出了射程之外,不禁怅惘惊叹道:“嘿!又错失一次超越您的机会!咱们有时间定得好好比试一番枪法,不惜败场出丑也得分出个高下!”
“嗯,乐意之至,敝人倒从未见过儒雅庄重的莫里斯先生展现过局促的一面!”麦尔斯微笑道。
与仆人分别后几人穿过谷地狭长地带,莫里斯领着众人来到繁华热闹的霍里谷地中心位置的一家酒店,将马寄放于酒店马厩里,在店内用了些茶点,而后出门步行穿过繁华熙攘的街道,径往对面赛马场走去。
他们来到赛马场封闭的侧门,莫里斯摁动门铃不一会儿有一名年轻侍者从里头将门开启,莫里斯抽出随身携带的名片递给青年。侍者接过名片核对了身份将名片还给他,打开门躬身招呼道:“先生还是要原来那间包厢吗?”
莫里斯礼貌的答应一声,表示认同。
侍者开门将众人迎入门内关上门快步上前为众人引路,一行人从灯光昏暗的甬道行至被数百盏瓦斯灯照得明亮耀眼的场馆看台上。此刻距赛马会正式开始还有半个小时,观众们陆续从各主要开放入口购票入场,看台下方的赛马场地里工作人员们忙碌布置着各项准备工作。
四人随侍者穿过普通区看台,从墙边的阶梯登上顶层贵宾区。贵宾区被实木墙分隔成许多独立封闭的包厢,包厢面向场馆一面由巨大的透明玻璃镶嵌而成,玻璃上垂着鲜艳的红幕。
自打霍里谷地一系列建有包厢的大型场馆落成,许多包厢被权贵富豪常年租赁,做为谷地产权所有者,莫里斯有自己的专属包厢,那是他的私人领域,包厢外安排了荷枪实弹的守卫常年守护。
贵宾区比普通区悬空高出八米,中间有一堵厚实坚固的混凝土墙将两个区域分隔开,墙体间环赛场均匀分布有二十处三米宽斜斜上升的甬道连通上下两层。每个过道口都设有警卫严密把守的钢铁栅栏。
侍者领着几人通过戒备森严的甬道,进入装饰华美的顶层过道,在圆弧形过道上走了一会儿,穿过许多大门紧闭的包厢,来到一个门口立着守卫执勤的包厢外。
守卫们见到莫里斯恭敬地向他行了军礼,莫里斯颔首致意,一如麦尔斯下属见了麦尔斯一般。
“先生像极了一位英明的军队首领,您这两位守卫是十方国国民吗?”麦尔斯意味深长问道。
“他们是聚宝国人,顽石企业的保全人员来自已知世界的任何地区,当然也包括十方国,但我个人比较喜欢将他们调往远离本土的海外部署,以便他们尽可能不被陈旧的观念束缚,对企业奉献最大的忠诚。”
“先生的商业经营与治军之道倒有异曲同工之妙,为了防止军卒对家乡的感情影响他们履行祖国赋予的义务,将之调往远离故土的地区布防是治军的常用手法。是否方便透露贵公司名下保全人员的数目呢?我猜贵公司涉及的贸易领域宽广辽阔,保护您遍及世界的贸易据点所需的武装人员应当不在少数吧?”
“哦,恕我冒昧,这是商业机密,实在不便透露。”
莫里斯客气的拒绝了麦尔斯的提问,掏出随身钥匙交给侍者,待侍者开门后,将一行人引入屋内。
开了灯众人各自就坐,莫里斯对侍者说道:“一切照旧,准备四人份的。”
侍者应喏关门自去。
莫里斯起身走到落地窗红幕前拉开幕布,随着缀有金色流苏的红幕向两端缓缓开启,窗外的璀璨灯光映照着包厢下方万千观众欢聚一堂,共襄盛会的景象热闹非凡。
莫里斯回到座位上指着下方赛场边陆续进场的骑师说道:“骑师们都到了,看来马会也快开场了。”
果然,他话音刚落只听嵌入包厢墙壁夹层里的广播传来解说员向观众问候的声音:“大家晚上好,我们是本场马会解说员阿基斯和亚勒,我们将共同为今夜光临的来宾呈现一场精彩绝伦地演说。”
“谷地里的场馆是否都安装了这些扩音装置?”麦尔斯随口问道。
“嗯,大型活动如果没有一种迅捷传递信息的工具,必定要增加许多人力投入,给一个群体灌输认同感是举办大型聚会活动的初衷,更是基础,无法使他们做到秩序井然就谈不上成功获得了人们的认可。倘以传统手法运作这类赛事活动,取得的盈利必定不足以弥补投入的成本,所以,从前在贵国只有君王才有权力和能力举办大型盛会是囿于生产力落后,国家没有足够财富供人们肆意挥霍玩乐。但时代在发展,工业文明的成就使人类的生产方式得到了本质上的提升,人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积累财富。未来,我们看见的这类盛世欢聚会取代外头饥馑交加的惨况,在科学的规划中寻常人也可以随心所欲举办任何大型活动!”
莫里斯正说着,四名侍者敲门而入两人一组推进来两辆餐车,自餐车上取下各类饮料,时鲜果蔬蜜饯肉脯果仁摆了满满一桌,此外还有一匣上等雪茄,四份当日的马报。侍者将东西铺陈开,询问了众人,确定无额外需求即推着小车退出了包厢。
莫里斯拿起两张四开报纸对众人说道:“今晚出赛的八匹马各有来头,除去本国马场选购的四匹骏马,余下皆为聚宝国和金阙国引进的名驹。我们不妨各选一匹下注看谁能最终获胜,诸位意下如何?”
“看看赛会还不赖,赌博我是外行,你们玩吧!”公主拿起马报随手翻阅着兴趣索然道。
麦尔斯与费希斯也同时拿起几案上的马报说道:“先生做为东道主自然对名下赛马了解的比我们透彻,您要我们和您打赌可得由我们先选!”
“那是当然我还可以告诉二位,今晚这场马会的冠军,不出意外将从金阙国引进的那对一红一黑的名驹中产生。”说着,莫里斯起身打开通风口的排气扇为二人递上了雪茄,接着自己点燃一支,嘬了一口幽幽道。
“黑色的‘炭精’和红色的‘火焰’!”公主将报纸平放于大腿处,斜倚在沙发软垫上,胳膊肘抵着靠垫支起脑袋侧过脸看向下方的赛场,慵懒的说道。
“嗯,他们是我自金阙国的北方马场引进的。北方马场以培育优异雄健的赛马著称于世,为了得到这两匹万里挑一的名驹,我可是花了不少钱。”
听罢莫里斯的介绍,麦尔斯下意识望向下方紧邻赛场的畜栏里的八匹赛马,那两匹名叫火焰和炭精的夺冠热门被工作人员安置在了居中的位置,两匹赛马恰如它们的名字。一匹浑身乌黑油亮无一丝杂色沾染果似乌碳里窜出的精灵。另一匹红艳似火,同样油光锃亮体色纯净。两匹膘肥体健身型比例匀称的骏马,连麦尔斯这位骑兵出身见惯了各色上等战骑驯马师一样专业的人亦不禁感叹道:“万里挑一,非虚言也!”
此时扩音器里响起了为比赛倒计时的声音,费希斯像孩童般激动道:“要下注可得抓紧时间,我可等着你这个骑兵队伍里出来的人拿主意呢!”
“就火焰了吧,我们以多少钱下注为妥呢?”麦尔斯对莫里斯问道。
“一百金币吧,二位觉得合适否?”莫里斯回道。
两人点头表示同意,与此同时,围栏门开启,八匹骏马在骑师催促下在白线标示的红土跑道上飞奔驰骋。炭精和火焰起跑后没多久便渐渐跟竞争者拉开了距离,两匹赛马风驰电掣跑完半个环形赛道,已超出参赛马队一个马身间距。两匹马都是一般矫捷迅疾,各有超越对方的时候,彼此间的优势并不明显。跑完三分之二里程火焰开始展现出了超强的耐力,四个蹄子风车儿叶片似的翻转翩飞,马身也像插了翅膀的天马陡然加快了前进的速度。两匹马之间终于有了明显的差距,直至比赛结束,火焰最终以超出炭精半个马身的距离获得冠军。
“二位赢了!”莫里斯对两人说道:“将军不愧为一名优秀的骑士,果然眼光独到,在下着实佩服。您有如此多常人稀缺的禀赋,在沙场征战校场竞技和分析决断时都能做出最优选择,是集充沛武德与高贵品格于一身堪为万众表率的男子汉”
看着莫里斯对麦尔斯不吝溢美之词的颂扬,公主不禁笑道:“他要是个完美的男人,倘以先生无所不能的能力论之,岂非得与神并列?”
“殿下莫要这般拔高在下,纵是终身服侍神明最虔诚的祭司也只敢自诩神的仆人,我这满心功利的世俗人又岂敢以神自居?若敝人有幸为神,少不得诸位各各位列仙班,同享永生不灭的福荫!”
听了莫里斯的调侃,众人嬉笑不已,欢闹一阵,麦尔斯见窗外的天空夜色渐深,问众人是否有意回公馆用餐。公主执意要先去剧院看戏剧,说道:“本公主不准,没看完《将军纪·飞将驱敌》谁也不能走!”
“我们这儿谁最大?”费希斯耸耸肩问道。
“这得问你们这些常在宫廷出入的人,我是个商人,对于各位统治阶级顶层的大人物身份的鉴别着实不甚明了嗯不甚了了。”莫里斯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说完拿起马报哼着小曲煞有介事翻阅着。
“嗯,好吧,殿下既是喜欢,我们去剧院便是,不消说两位友人肯定乐意之至,否则当不会保持沉默了。”麦尔斯满是幽怨说道。
“当然,能陪伴公主殿下看戏是我等莫大的荣幸,此实为求之不得之事,岂能轻易错失?”费希斯努力表现出欢喜的神情,失落的语气和僵硬的笑容已经道出了真实心意。
麦尔斯对他违心之论感到无可奈何,索性陪他把戏演得真实些,以免显显露尴尬的气氛滑向更不堪的境地。“好吧,”他应和着对莫里斯说道:“先生即是决定到剧院欣赏戏剧,那我们就动身吧。《飞将驱敌》我看了少说有数十遍,《将军纪》本就是一部剧目繁多的长剧,《飞将驱敌》更是剧目里情节最冗长拖沓的一出。全剧要演十四幕,每一幕都在半小时以上,看完一出戏差不多一天里什么事都不用干了,您的剧院倘深夜十二点关门这会儿第七幕该演完了,我们去了只能捡个对半看。由于剧本设计了前后贯穿的繁复曲折情节,若是对该剧不了解的观众,可真是要看得一头雾水了。”
“没关系,没关系,不是还有你我可以为我们的外国朋友做解说吗?我们可以像马会解说员一样,两位有什么不明白的现场就可以为他们讲解了呀!”公主兴味盎然道。
“那我们快些起行吧,这幕剧是公主推荐的,为此殿下还在谷地场馆里订了唯一的包厢。敝人为了能让公主每次来都看得到她最喜欢的戏剧还吩咐剧院方面单独给这出戏腾出一个剧场。我知道这是贵国最广为人知的一出戏剧,不过本人却没有仔细观赏过,如将军所言,真要花七个小时久坐看台全程看完它哪还有精神干别的事儿呢?好在今晚有两位戏剧爱好者相伴,若遇不解处我与费希斯殿下可向二位详加请教,以免日后旁人问起今夜的观剧心得无言以对,落个只会附庸风雅的污名。”
“呵---先生多虑了!若论见识广博,才智超群,何人堪与创办了世界第一企业的先生相提并论?比起先生丰富的阅历,我对世界可说是一知半解,可向先生求教之处怕这辈子也学不完,试问谁又有资格轻视先生哩!”麦尔斯笑言道,起身理了理着装,对莫里斯指着包厢入口做了个恭送的姿势。
剧院在赛马场东边一里外的谷地边缘,毗邻仿佛是远处崇山峻岭伸展出的触脚般虬曲逶迤的低矮山脊。
出了赛马场,一行人来到预先指定仆人驾车等候的地方,登上各自的马车朝醒目的剧院大楼驶去。
傍山而建的三层雄伟剧院是山谷里最大的封闭式建筑,前广场与每层楼沿间安装了通体环绕的璀璨灯光,将洁白的大厦映射的格外耀眼。仅从白色大理石外观而论,粗大的圆形廊柱宽阔的廊道厚实的条石栏杆跨度宽广的楼沿拱券雕花精美的五彩窗扇以及由聚宝国巧匠设计建造取材于十方国著名戏剧人物场景缀满墙体的巨型浮雕,额枋上凿刻出的美轮美奂的花饰,一系列复杂繁琐工艺协调组合的三层拔地而起的高楼成就了它在十方国比肩圣贤宫及温泉山公馆的卓著盛名。
众人于广场上下车,公主迫不及待催促着大伙儿快些进场:“我们已经来晚了,都麻溜些吧,没准还能赶上《城破救驾》的开场白哩!”她挽着麦尔斯胳膊对众人说道。
“那么,咱们是去殿下的包间呢?抑或敝人让人另行准备一个包厢?”莫里斯彬彬有礼问道。
“今天陪我等消遣一日,已是对先生多有叨扰,我这儿有现成的贵宾券就直接去我的包厢吧,迟了恐赶不上!”
“那么,有请殿下前方引路吧!”莫里斯躬身道。
公主挽着一言不发的麦尔斯登上台阶,来到剧院门前,从随身手袋里取出一张金色卡片递给一旁迎宾的侍者,侍者看过贵宾券将一行人领进剧院大堂,把他们和贵宾劵一齐交托给大堂里的另一名工作人员,转身回到岗位上。
那接过卡片的侍者将一众人领向卡券注明的包厢。出于保密原因,贵宾券除了标示剧场楼层的房间号未显示任何宾客个人信息。故而侍者也不知道包厢的主人是十方国的公主,只做寻常贵宾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