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一座高大的雕像头顶。
不过我站的位置稍低一点,而站在最高处的是一个女人,穿着我看过无数遍的古之会制服的女人,她对自己服装的打理与保养是我见过最好的,好像很爱惜这身制服。
“你都已经背叛古之会了,还敢回到这里?”
“一具备用身体而已,出事了把意识转移走就行。”我说,“成功了吗?”
“平局,路星凌的位阶比我高,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极限了,不过,腐化的种子已经种下了,而且另一件事也成功了,你的主子打算什么时候行动?”
我很讨厌她这样的说话方式,不过我不能表现出来,起码现在还是合作关系:“快了,他不太喜欢被人问东问西。”
“切。”
我们就这样保持沉默,不过我有很多疑问,于是我开口:“你确定能动摇路星凌的意志?”
“不是动摇,我也不需要让他改变决定,只需要让他犹豫就行了,路星凌永远会慢半拍,而我要做的,就是让他的犹豫加大,再让他慢半拍,这件事你该去问你的主子,据我所知腐化别人的精神是他这次循环里最擅长的,还有,如果不是你还有不少价值,我理都不想理你,你也没必要和我装模作样,哪怕你对我再怎么不敬,只要你还有用,我就不会在意。”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也受够了这种假惺惺的对话,“毕竟我一点都不看好你的计划,路星凌杀掉你,比起杀掉‘寂静’没难到哪里去吧?”
“只有蠢货才会想着在物质世界争个高下,真正的战场可是在上面。”
“费那么多心思,就为了提早个几年进入下一个循环,你们这些概念体。”
“哦,你的主子居然没告诉你吗?”她故作惊讶,“我们是在争夺循环的控制权。”
控制权?“你们是想随意开启循环?”
“不不不,那我们哪里敢啊,我们只是想稍稍地介入一下循环,就比如现在,只剩下一个贫瘠的世界,还不如直接下一个,再怎么说,也应该听听大家的意见吧?”
“你是想搞民主?太异想天开了吧。别说其他人,就路星凌一个,你们加在一起都打不过。”
“所以才说,你们这群物质生命太过肤浅了,我真正的计划就算讲给你们听你们也看不到其中深层的含义,就算你是被以我的视角来看都称得上禁忌的技术打造出的人造人,还不是要被局限在物质领域。”
“这话你去和木隆其讲吧。”
“不要拿你的主子来压我,还有,别以为得到他的宠爱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你真的以为他的计划能成功,将你从物质升格?就算是以他的位阶,这也出格了。”
你又懂些什么,我很想这样反驳她,不过这样会暴露木隆其的计划,虽然名义上我和他是主仆,不过我被允许能够直呼其名,这是我的特权,而就算是她,一个位阶偏高的概念体,也不能够,因为他不允许。
“这是我们的事,而且,我来这里是为了传达木隆其的命令,他不在乎你背着他的任何行为,不过他希望你不要忘记了,不要把路星凌逼急了,如果他打算掀桌子的话,还不是要木隆其善后,能和路星凌打的,也就是只有他了,你了解吗?”
暴君木隆其,唯一能与路星凌相提并论的存在,我的主人,我的制造者在为我编写代码的时候要求我向木隆其尽忠,只不过,我的制造者恐怕也想不到,木隆其离开了古之会,连带着我也一并背叛。
不过我认为他应该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不过,他肯定不清楚,直到昨天我还作为行动部的部长,以编号3的身份为古之会效力,而现在我已经彻底将古之会出卖,就连2暂时都不知道,因为她从不读我的思想,她天真地以为身为机械的我不会背叛。
我是木隆其的信徒,得到了他的赐福,我以机械身躯获得了自我意志,以及他的视野。
我能够洞悉我眼前可憎之物的真实形态,那是无数扭曲的眼瞳,本为无形之物的概念在物质世界获得了形态,但无一例外皆是可怖又可憎的丑恶姿态,我的主人说这是因为世界本身处于就处于从正面走向负面的崩溃状态,从这样的世界获得物理容器的“理”自然也是充满负面意义的。
不过,“虚妄”相比其他几个我见过的要好不少,他们虽然都聚集在我的主人麾下,但说句实话,我并不喜欢他们。
“寂静”很弱,而他们不同,这些浸淫物质世界多年的概念体们战斗力各有千秋,性格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外,他们都享受着世界的不幸。
我的主人曾经问我,一件可做可不做的事情我会如何选择,那些概念体们都选择了去做,哪怕徒劳也会做,哪怕无用也会做,因为他们只要参与,这个世界就会多一分不幸,所以无论结果如何,他们只想让这个世界与其上的一切生命痛苦。
当然,我并不是指责他们的行为,我只是不喜他们的态度,他们不是为了特定的目的去行事,他们的存在是真实的,可他们的意志是空洞的。
“那就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了,而且,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很快你就会看到,世界是怎样发生变化的了。”
“……有件事情我比较在意,你和木隆其不是一个派系的吧?”
“哦,看来你的主子确实很钟爱你,他真打算把你变成概念体啊,居然连这个都告诉你了。没错,我们因为各自的偏好和职责分成了不同的阵营,当然有一些不属于任何阵营的同族,不过如果你真的成功了,我建议你选择一个阵营,这关系到你的职责。”
“职责?”
“我们‘理’是‘全’的一部分,就像物质生命体内的各种系统,各司其职,我属于炬。”她用规则在我眼前展示了四种混在一起的光晕,“炬的主要任务便是修正,将已经确定坏死的物质世界毁灭,将那些直到循环结束都不能完全泯灭的污物清理,确保没有任何物质的残渣影响到‘全’的循环;扈是引导物质世界,确保能在循环中为‘全’提供充足的养分;序是沟通概念与物质,引导物质获得意志并维系生命,从而能在终焉以庞大的意志唤醒‘全’,贾是执行循环之人,确保循环的开启时机,在未到的时机阻止‘虚无’以及在应到的时机迎接‘虚无’。只有选择了一种职责你才能算得上是我们的一员。”
“那么路星凌就是属于贾了?”
“不不不,你搞错了先后顺序。贾,属于路星凌,就和扈属于你的主子一样,他们的位阶够高,也够古老,虽然概念世界没有时间,不过还是有先后顺序的,而四个阵营的领袖就是四个最古老的存在,我们只不过是下仆。”
“……也就是说,你是代表你的主人行动?”
“不,他什么都不管。”
“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是啊,没错哦,他什么都不管,从来没有一次来到过物质世界,不过也正合我意,如果他要是管事,我们就绝无可能和你们合作,能理解吗,你要庆幸,我的老大是那样一个家伙。”
“我明白了,你想要随意开启循环的权力,但是你并不打算抛头露面,你想让你的想法变成所有人的想法,这样就算你没有权力,你也能达成你的目的。”
“别说的那么恶毒,我只是想让同族们都认可我的想法而已。”
“那是不可能的。”
“哦,那我换个说法,我需要小部分的支持,和大部分的默不作声,这么一说,是不是简单多了?”
我必须承认,她说对了,要让所有人都支持一个想法很难,但是让大部分人冷眼旁观却很简单。
“这么多次循环,你都没能成功?”
“因为以前只需要按部就班,倒不如说一切变化都会引起其他同族的反对,这次循环,有人帮我制造了变化,循环比以往来得都要快,我终于等到了契机。”
“说是小部分的支持,实际上也就那四个吧,你确定不会有反对者?”
“你的主子站在我这边,我的老大啥都不管,我正在腐化路星凌,他这次降临物质世界可真是走运,给了我这个机会,至于剩下的那位,你的主子答应过我会解决的。”
一旦做出约定,木隆其绝对不会反悔,这么看来她可谓是胜券在握。
但是我认为她的计划没有那么顺利,尽管我是如此相信木隆其,可要同时面对两个同样古老的存在,我不认为那很容易,甚至在我看来,我的主人有失败的可能。
我不认为以她的力量可以真正腐蚀路星凌的意志,而她的主人难道真的什么也不会干预?当然,她肯定比我更了解她的同族,但我知道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完全和计划一样。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现在在朝着你们的形态转化,所以能看出你们的本体,那为什么‘寂静’好像认不出路星凌?”
“等你亲眼见过他你就明白了,他是特别的。哦,我们的嘉宾到了。”
我走到最高点,雕像下的广场中央多了一个人,他有着蓝色的长发,身体被罩在一件黑色的长袍上,随着他的走动,长袍不断摩擦着地面。
他抬起头看着我们,我从他湛蓝的眼瞳中看不出任何情绪或思想,但是他极力让自己的表情变得浮夸,即便我身为钢铁之躯,也能感受到他的违和感,我甚至感觉他可能是我的同类。
“下来谈?”他的声音直接在我的耳边响起,而他的嘴唇几乎没有动,我的分析器官告诉我的处理器大气中的魔力浓度发生了变化,对方是个魔法师,而且水准极高。
我和“虚妄”跳了下去,等我们落地,这个男人不知道从哪里搬了一把椅子,而且是那种路边烧烤摊中随处可见的脏兮兮的塑料椅,着实令人困惑。
“你看看你们,出来了居然啥也不带,不带也不和我说一声,这不显得我好像是在欺负你们嘛。”
轻浮,这是我对这个男人的第一印象,可他的言语中包含着强大的力量,虽然我不会魔法,但是我的资料库中记载着强大的魔法师几乎都沉默寡言,因为他们依靠言语释放强大的魔法,而如果他们放松了自己对于言语的磨砺,肆意妄言,那么他们的力量就会下降。言多必失,但是这个男人毫不在乎。
沃红焚,物质世界最强的魔法师,同时也是路星凌这把利刃的执剑人,无限接近于“神难”的最强“天灾”。
话虽如此,他的战斗水平却凌驾于大多数“神难”之上,只不过他没有被规则反噬,所以才定级为“天灾”。
“我只是稍稍影响了一下路星凌的思想,可没有违反协议,怎么,你打算兴师问罪?”
“嗯,确实没有违反协议,不过,我虽然允许你们稍稍肆意妄为,但是,该怎么说呢,你们有点做过头了吧,虽然只是小范围的,可你居然把两界混合在一起,我说,你们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稍微啊?”
我很想皱眉,因为不知道“虚妄”什么时候和这个男人签订过协议,而且,我可不知道来这里是要动手的:“你坑我?”
“我可不知道他是来打架的。”
“恩怨分明。”沃红焚一抬手,我脚下的地面突然如弹簧般把我弹飞,我扭转身体落到旁边的纪念碑上,看来是不打算和我打。
也好,就让我好好看看究竟是谁更强。
“出口无言。”
“虚妄”好像还打算说什么,但是沃红焚更快,魔法师我也见过不少,但是像他这样能将术式与语言如此结合的魔法师我确实没见过,我将我看到的一切录入我的数据库,不过如果都不能开口,那他要怎样使用魔法?
答案是构筑术式。
不仅是语言,他的一举一动都可以凭空构成术式释放法术,而且其中不乏本来需要多人或者长时间咏唱的大魔法,难怪会被称为最强的魔法师,因为他根本没有任何该有的弱点。
不过魔法对概念体有用吗?在我的数据库里没有一个概念体是被魔法击败的,要说为什么,那就是他们的规则凌驾于一切之上。
但是我看到了什么?“虚妄”的规则几乎可以说是万能,但是无论她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对方都能用对应的法术化解,而且那是什么用法?居然通过同时施展上千个法术来暂时达到扭曲规则的效果,虽然是一次性的,可沃红焚却用这种方式压制住了本该掌控规则的概念体。
能做到吗?以我的算力确实可以同时计算出所有变量来暂时制造出扭曲规则的假象,可是沃红焚他已经不止是扭曲规则了,那是在控制规则,就好像他才是概念体一样,而且从战斗开始到现在他用上的魔法何止上亿,可他甚至还没有从大气中吸收魔力,也就是说他自身的魔力还很充足吗?
难怪就算是我的主人也会说并不想和沃红焚对上,如果是一般的概念体恐怕连招架的机会都没有。
概念体只能使用自己偏好的规则,当然,如果他们能杀死其他概念体那么在这次循环当中就能够使用被他们击败的同族的规则,而沃红焚就好像是可以使用任何规则的究极存在,以魔法模仿规则,这是何等的壮举。
他甚至有闲心在和“虚妄”过招的同时修补破损的场地,即便我的体内安装了几乎拥有全部知识的数据库,我也很难找出一个词来形容,按理来讲他应该在不断承受“虚妄”的幻境带来的折磨才对,就连路星凌都难免受其影响,可他完全没有。
物质生命在意识的维度胜过了概念体,这简直……
沃红焚绝对不是概念体,他真的以物质生命能够使用的一切手段达到了概念体的领域,何等强悍的存在,无法理解,虽然无法理解,却能够明白那是绝对无法复制的奇迹。
“虚妄”已经败了,概念体可以让精神的腐化影响肉体从而制造眷属,而她现在的模样可谓是不堪入目,因为她反过来被影响了,浑身上下长满了尖刺,心脏被顶出体内在空气中跳动,过长的针状獠牙刺穿了她的嘴唇,缝住了她的嘴。
对于她而言,这并没有多少伤害,只要她想随时都可以复原,可是她不能。
因为这是沃红焚给她的羞辱,如果她现在恢复,那么沃红焚就会给她更严厉的惩罚。
“……从一开始我就不太和人动手,而自从我捡到小路以后,战斗的事情就由他代劳了,你让他没办法过来,我就只好亲自动手了,一报还一报,协议依旧生效,我不会介意你们继续搞事,但是凡事都要有个度,超过这个度,那我就只好超度你们了,能理解?”
虽然我还是不清楚协议的内容,但是想必“虚妄”完全没有料到沃红焚会这么强,所以大致能猜到这份协议其实“虚妄”占了大便宜,以至于她小看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