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商量的余地,选择权在我们,虽然我曾经迁怒于‘命运’,但那只是泄愤,无关对错。”
“这样啊,我懂了。”她突然笑了。
“什么?”
“你在害怕,你害怕走不出来,不管是什么样的感情,你害怕你舍不得我。”她折断了手里的花茎,“你想摆脱这种恐惧感,但你不知道的是,我正在承受它。”
“我害怕你离开,我不想这样。”
你们的路背道而驰,注定没有能够双赢的可能性,不过,以你的脑子,也不可能去思考所谓的双赢,你只会优先完成命令。
去战吧,人必须与过去做个了断,或是和解,或是诀别,你不能和解,那么,就杀掉她吧。
如果这里是思维与物质共同组成的世界,那么作为概念体的你自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扭曲这里的规则,但是你没有,你仅仅只是召唤出你的佩剑,它并不在这里,而现在你握住了它。
但是它同样出现在她的手中。
她会你的一切技法,自然也能够控制你的武器,从某种程度上,你必须杀死你自己。
审判日,你的佩剑能够对心灵发生动摇的敌人造成物理上的拘束,你知道你从不动摇,而她呢?她的意志宛如钢铁,因为她是如此渴望你能够留下。
你挥剑,她还以颜色。
你的斩击被她的上挑弹开,你的横切被她的横切挡住,你的突刺被她的斩击砍中剑身不得不停。
论蛮力,你在你的同族中并不突出,论破坏力,你的攻击也不能与他们相提并论,你在物质世界磨练的是技巧和速度,但是这也是她能达到的境界,她完全复制了你的技巧。
虽然她同样也不能破开你的架势,但是她并不急于一时,因为僵持不下的局面正是她想看到的,就算刀剑相向,但你还在她的身边。
你加快了速度,她也同样。你们的对决早已经不局限于兵刃相互碰撞,因剑刃挥舞而带起的烈风,因剑气四散而飞舞的花瓣,就连剑身反射的光都被你们赋予了威力。
你的容器受伤了,她的身体亦然,但你不明白,作为概念体的你可以进行这样毫不在意损伤的厮杀,即便她拥有你的一切技巧,但是构成她身体的存在并不能与你相提并论,但是她做到了。
意志力吗?
你的招式虽然历经磨练,但是它们与你的意志相比不值一提。世人常常以为拿着兵器的你更强,那是错误的,赤手空拳只用意念战斗的你才是巅峰。
而她的意志力能与你抗衡,或者说还要在你之上,因为这里不是现实,意志力这种虚无缥缈的事物对你们的影响远比在物质世界时大得多,而你的意志的强大源于你彻底抹除了心中的感情,不带一丝杂念的纯粹让你的意志达到了顶点。
而她,那感情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一时间甚至有了压制你的趋势。
你开心吗?时至今日还有人对你如此迷恋,还有人对你的感情如此强烈,还有人能够与你这般对峙,你开心吗?
你不开心,当然不是因为讨厌,只是不在乎。
虽然同样是以意志干涉世界,但是你与她的意志力在本质上截然不同,你残留的些许好胜心誓要证明你更优异。
意志并无常形,不过你更偏向于,又或者说由于此身的经历这具容器更偏向于想象自己手持武器攻击,从而使得你的意志在攻击时有着各种形态。
她自然也是如此。你们不仅肉体上在互相厮杀,你们的意志也在相互缠斗,以伤换伤,血债血偿。你当然不会流血,即便在战斗过程中你的皮肤有数次被切开,甚至她的剑尖已经捅进你的侧腹险些将你捅个对穿,但你没有流血,你们身上的血只来自于她。
“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她的表情很悲伤,而她的语气更是沉痛,是对你的冰冷的心,还是腐朽的容器?这具容器不像她过去认识的那个人,肌肉如同棉絮般残破,轻轻一扯就会断裂,神经早已萎缩没有原来一丝一毫的功能,脏器仍在你的体内但是已不再跳动,而且早已经风干,宛如易碎的炭块。支撑还算完整的皮肤的是不再光滑的骨骼,密密麻麻的骨质增生让你看上去还算壮实。
你经常被同族说忽视了对容器的保养,不过对于你来讲容器变得怎样都无所谓,或许其余人会致力于让容器变得更加适合自己,但你不同,只要有就够了,无论怎样你都不在意。
因为无论这样的容器,你都会那样强。
她可能没有意识到,你和过去的容器不是同一个个体,虽然只是有无记忆的差别,但那份记忆决定了你是何物。
你是概念体,是超脱于物质世界的永恒生命,即便会短暂消亡也会在新的循环里重生。
你是概念体,是伟大的“全”的一部分,是必须履行职责的保全机制,是每一次循环毁灭的罪魁祸首。
你是概念体。
而她什么都不是。
就算她有着与你不相上下的战斗技巧,有着甚至超越你的意志力,但说到底也还是物质生命,不可能超越那道鸿沟。
你唤起潜藏在深层的意志,你的意念顷刻间汇聚成无数利刃,这是物质生命无法驾驭的数量与真实度,他们头脑的算力有极限,而你没有,即便损耗了也能立刻补充,每一柄利刃都相当于你的全力一击。
胜负已分。
总是如此,只要你用上概念体的手段,无论多强的物质生命都不可能赢,因为这就是规则,是唯一无法逾越的铁则。
胜之不武?怎么可能,你,你们哪里会有这种羞耻心。
只是因为胜利是必要的,要想完成职责就必须胜利,不是想赢,而是必须赢。
她还活着,很厉害,你不得不承认在这处幻境之中的她应该是你见过最强的物质生命了,能抗住如此猛烈的攻击还不死,能和你厮杀缠斗到如此地步,说不定你还真有点开心。
她跪倒在你,你将审判日的剑尖抵在了她的咽喉:“我要怎么离开?”
“你知道的,你一直都知道。”
杀了她,那个铸体是幻境的诱因,而她就是终结的手段。
“你是从什么时候计划的。”你有疑问,“过去我从未察觉到。”
“你又能察觉到什么呢,虽然我在你身边,但你从来没有正视过我,我只是你的任务,而现在,我还不如一个任务。”她闭上眼睛,“那才是我想要的,你离不开我的照顾,我也离不开你。”
“我不是路星凌,这具容器是。”
“你是的,只不过你多了一些东西,我也一样。”
“……”你无话可说。
“呐,我觉得现在的你更好哦,虽然没以前好看了。”
你下意识地用空着的手摸了下自己的脸,随即意识到自己居然会在意她的调笑,看来你也开始混杂,或者说重新混杂了。
“呵呵,就是这样,现在的你会把视线集中在我身上。”
“……毕竟当时我半身不遂,你不要指望一个残废去关注周围。”
“但不是有我吗?”
“是的,我很感激你,在遇到你之前我想过死,不过我就连死都做不到,一直没有说出口,谢谢你,在轮椅上的那段时光,谢谢你让我如此开心。”
“哪怕我做了那种事情?”
“那是另一回事了,而且,我也杀过你了”。
“那你那时,喜欢我吗?”
“喜欢吗?我不清楚,有你在我几乎没有和别的异性接触的机会。那时我在你身边就会感到安心,如果这样的情感叫喜欢的话,那我确实喜欢过你。”
“这可真是犯规啊,为什么,你就不能在爱着我的时候,正眼看我呢。”
“正因为做不到,才称呼其为‘命运’。”
“但我肯定不会甘心的。”
“是啊,谁都不会甘心。哦,我有个问题,小丽她为什么会选择跟着你?”
“也就是说,在杀了我之后,你把小丽也杀了吗?”
你沉默,而沉默也代表了承认,你在认出你的血亲之前就用剑贯穿了她的身体,当你看清她的脸时她已经没有了生机,而重逢的欣喜还停留在那张与你有七分相似的脸上。
“有那么恨我吗?”她改成了正坐,而你的剑一直抵在她的咽喉,“居然杀红了眼,真不像你啊。”
“你觉得呢。”
“毕竟我几乎杀光了你的家人,本来我是想着不被你发现的,这样你就只有依靠我了。”
“……就算以我现在的眼光来看,你的脑子还是很有问题。”
“呵呵,我也这么觉得,当时几乎就像着魔一样,满脑子只有你,其他的一切我都不想去考虑了,小丽的话,在你逃走以后我好像突然冷静下来了,于是和她做了个交易,因为你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家人,对吧,你一定会回来的,而她虽然恨着我,但是为了见到你一直在忍耐……你的脸色不太好看哦。”
“我可没有表情。”
“我看得出来哦,看来伤到你了,谁叫你变了那么多呢,我以为你只会杀我一个人,结果一个也没有放过,对吧?”
“对。”
“还真是离奇呢,我就好像不是我一样做出了让你痛苦的事情,而你,就真的不再是你了。”
“还有遗言吗?”
“……嗯,谢谢,我没有遗憾了。”她对着你笑了,你必须承认很好看,你也必须承认过去的你确确实实爱上了她,“来吧。”
你看着昂起头的她,你的剑此刻只要再往前一点就能刺穿她的咽喉,你甚至可以催动一道剑气,都不需要有任何动作也能将她一分为二。
这是虚假的,你对她诉说了感激,或许她可能觉得你把她当做替代品,但是事实就是,对你而言都一样。
捅下去吧。
这是虚假的,你还有使命,而这份职责才是真实的。
捅下去吧。
这是虚假的,虽然她提出的条件很美好,但你还是选择了拒绝,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那就不应该有任何迟疑才对。
所以,捅下去吧。
这是虚假的。
对,没错,这是虚假的。
这是虚假的。
是的,这是虚假的。
这是虚假的。
你说的对,这是虚假的。
这是虚假的。
那就捅下去啊。
这是虚假的。
是啊,是啊,是啊,这确实是虚假的。那你为什么不捅下去呢。
这是,虚假的。
嗯,很好。
你看着颓然倒地的她,深吸了一口气,你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主动呼吸了,大量的空气久违地进入你那干瘪僵硬的肺部,你需要用力才能让它们从里面排出。
你看到远处的风景最先崩溃,看来要不了多久就能出去了。
她已经是个过去式了,你这告诉自己,这句话听上去好像很人渣,不过这是事实。
但无论这万年来有多少女人追求着你,你再没有当时的感觉,她只要在你身边,你就不需要思考除她以外的任何事。只不过现在的你已经失去了感受的能力。
幸福也好,不幸也罢,这对你都毫无意义。但就是这样无意义的事情,是别人花费一生抗争的。
你多少有点理解龍了,他就是那样一个人,而你刚刚杀掉了一个同样的人,只不过一个是为了天下的大义,一个是为了私人的欲求。
如果是木隆其的话,大概又会发表一大段有关的演讲吧,你当然没有兴趣进行什么演讲,这不是你的风格,也不是你的爱好。
你回到了现实,想不到在回归的过程中敌人也摆了你一道,居然差点被放逐到空间的夹缝里,如果不是你用剑切开空间的话就回不来了。
嗯?你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来自一个故人,应该算半个,不过他刚刚死了,就在离你不远的地方。
“哦哦,回来了?”
你转头看到一张做工精细的骷髅面具:“我离开了多久?”
“大概十几分钟,我又没带表。”
“队长有什么新的指示吗?”
“我这边没有,你的话队长让你解决完接下来的敌人去和他一起参加一个表演。”
又是那种浮夸的表演吗?好吧,反正队长的作风就是如此,非要整得花里胡哨。
你注视着敌人所在的方向,一个新的概念体刚刚降临,按照分数,应该只有一分,这样的话你累积的分数应该快要有一百了。
早点积攒到一百吧,然后,就去杀了木隆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