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毒的,正义?
“因为只要自诩正义,那么无论做出多么残忍的恶行都可以被自我原谅。”盖娅毫不掩饰自己的刻薄,她嗤笑着开口,“倒不如说这才是正义的原本使用方法。”
“没错,这才是最初的,也是我所代表的‘正义’,我们‘理’本来就不是概念本身,只不过是为了降临物质世界对自我做出的限制而已,但既然选择了一种概念却不能选择方向,我跟你说过了吧,世界在不断跌落,我们也在不断堕落,所以我的正义才会是这种东西……我也混杂了不少啊,有了些多余的东西。说到这种程度,你也明白了吧,我的条件,我的请求,达芙妮,你多多少少也能共情吧?”
那还真是抱歉,我才二十来岁,真没办法共情。
“那我就正式地请求你吧,以我概念体,不,以我‘理’的身份恳求你,物质世界的女孩,人类的达芙妮啊,让那些以我的名义行事的生命,被更压倒性的‘正义’击溃吧,让他们的正义,在你的正义之前沦为邪恶吧。”
如果我也是那种人呢,或许我以后也会变成那种样子,毕竟我见过太多忏悔的人,他们的过去和堕落的如今截然不同。
“那也无所谓,最起码,你会是我的第一个,得到幸福的容器。”
以前发生了什么?
“一些,‘正义’之举。”
我该怎么做?
“你会分的清楚的,然后,就做你们物质生命最擅长的事情吧。”杰瑞冷漠地下达了命令,“击溃他们。”
用你给我的力量。
“错了,是你自己的力量,你是我的容器,我是你的内在,我们不分彼此,我的力量,就是你的力量。”
与之前任何一次都不同,这次的力量饱含痛苦,但出乎意料地,我可以忍受了。当我熬过痛苦的浪潮后我才发现,人类居然是如此健忘的物种,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居然就这样被我抛之脑后。
“干得不错。”一记更重的拳头打在我的肚子上,可以忍受,因为我的灵魂更坚韧了,不是因为什么突然顿悟,是因为当杰瑞与我意念合一的时候,我便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我真的很坚强。
忍过了第一次就会发现,好像忍耐也不是什么难事,人就是这般健忘,因为第二次痛苦也需要去忍耐,因为痛苦永远需要忍耐,我只是在忍耐后忘记了困难。
比我坚强的大有人在,但,我也有了力量,虽然说不上独一无二,但是,如果拥有力量的不去变得坚强,那这份力量将毫无价值。
我已经不需要再用力量去化解痛苦了,我已经能够忍耐了。
“你能够捏不死一只蚂蚁吗?”盖娅这么问我。
“……应该,还做不到吧。”
“那就继续吧,接下来就不留手了。”
果然,之前她手下留情了,但也无所谓了。如果我有这般力量,我能守住大教堂度过余生吗?
在我分心的时候,盖娅一拳把我打飞了出去,痛苦刚来临的时候还是无法忍受,但既然死不了就只能被迫忍受了,我还需要多锻炼,起码挨打的时候不会失去一瞬间的意识。
“别妄自菲薄,我刚刚的拳头寻常‘天灾’挨了都会粉身碎骨,而且你既然成了‘神难’,那物理法则就对你无效了,而且你身怀概念之力,物质世界也不会反噬你,一步登天也不过如此。”
“你也不会被反噬吗?”
“先不说我在木隆其身旁物质世界敢不敢针对我,就算不是因为这个,我也有概念之力,物质层面的战斗终究只能干涉物质,你就用你的‘正义’来对抗我吧。”
我感到一股力量在撕扯我的身体。
“概念之力,她的位阶比我要高,我暂时认不出她是什么概念,先承受攻击。”
你怎么会分不出来?
“她是这次循环才诞生的新生儿,本质上她是物质,只不过被那位……被木隆其强行升格成了一半概念体,着实大逆不道。”
“别这么说嘛。”我感到一阵轻盈,发生什么了?我唯一知道的只有盖娅在加强她的力量输出,“明明有先例的,哦,你居然不知道吗?按理来讲在你们之间应该都传疯了才对,六十六个被制作出来的容器,他们全员可都是半概念体。”
“不都是那……木隆其制作出来的吗,而且你完全是完成品了吧。”
“还差一步,不过嘛,触手可及。”
我惊觉我的身体发生了变化,它们的存在感变得稀薄了。我依然能自如地控制它们,我的思想仍然保留着绝对的统治权,但还是有什么我说不出来的不见了,那东西被偷走了。
“反制回去。”
反制的方法不用杰瑞再教授了,在我将他的力量化作我的一部分的时候我就得到了相关的知识,也知道了他们的本质,如果我想的话我也可以让自我的思想更加偏向概念体,这样对战斗更有利,但,真到了那个时候,杰瑞也不用费劲心思得到我了,因为我们将真正的不分彼此,起码现在,我还是希望他能够引导还不成熟的我。
概念之力自然而然地在我体内流转,只要这样就足够了,概念体的战斗,规则无法互相影响,所以二者比拼的唯有容器。
“错了。只要让概念的力量运转起来确实有用,但你还未能明白这份力量是作用在哪里。”盖娅再次加强了力量,“注意周围吧。”
周围?我迟钝地发觉四周似乎不太一样了,好像有一层隔阂在将我与附近的一切分隔在了两端,可望而不可及。
然后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五分钟,还不错。”视野再次恢复,我重新回到了这个小世界中,盖娅拍着手称赞我,听上去好像是真心的,“感觉如何,第一次撕裂空间障壁?”
确实是撕开了什么才回来的,所以我的猜想没错,我是被隔开了,但那种形式不太对,我的视野虽然被影响了,但是我的感知却变得一场敏锐,与其说是被隔绝在内部,不如说,是与周围结合在了一起?
“没错,你与空间融合了,就在刚刚才解除,我知道她代表的概念了。虽然确切的称呼不知道,但是她能够将相互接触的物体同化,因为你与空间接触了,所以你被她变成了空间的一部分,如果没有概念体的力量你就永远变成没有意识的空间的一部分了。”
没有条件限制的吗?
“那是物质生命中的能力者才会有的,对于我们来讲只能使用一种概念,就已经是最大的限制了。”
那可没办法破解啊,用“正义”吗?不不不,很明显行不通的吧,如果这样那不就变成互相秒杀的场景了吗?
“那就试一试吧?”盖娅朝我勾了勾手指“你的‘正义’,和我的‘归还’,究竟谁会先支撑不住。”
要落到这种地步吗?
“只是试一下而已,如果死不掉的话,那无论干什么都无所谓吧,只要能保证自由。能随心所欲使用概念之力的场合,估计你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了吧,毕竟和我的主人同规格的概念体们限制着同族的行动,一生一次的机会,不打个爽吗?”
“你完全是在公事私办吧?”
“我只是,想看一下他眼中的风景。”
我的半边身体消失了,她故意的,不过我也打出来了“正义”。
所谓的“正义”,并不是消灭邪恶的结果,而是与邪恶抗争的过程,当邪恶被消灭的时候,没有目标的正义就不再是正义。
正义就是毁灭,与自我毁灭。
成为正义的一部分,或是被正义毁灭。但就算选择臣服,最后的结果也是在没有任何邪恶的世界里自毁罢了。
我不想那么极端,或许是因为二十年的耳濡目染吧,我觉得至少,要给被判为邪恶的存在一个机会。
我的正义,是接纳。
盖娅的半边身体也消失了,这就是我的正义,我能够让别人成为正义的一部分,因此,我能够把自身的任何事物赋予他者。
我把我现在的状态叠加在了盖娅身上,并覆盖了她原先的状态。
很快,我们两个都复原了,她恢复的速度比我快很多,但她贴心地等着我。
“不太对,不是吗?”她抚摸着刚刚长出来的手臂,“我见过木隆其和其他概念体的战斗,可能是因为我的主人的位阶太高了,其他概念体的概念对他不起作用。不过他总是说另有办法,我呢,不太喜欢被他瞒着,因为喜欢一个人就想知道他的全部,不是吗?”
“我想他大概是觉得你的爱太沉重了吧。”我适时地吐槽。
“嗯,适当地放手确实很重要,但感情和理智不能统一的时候,我选择站在欲望那边。”
“你还真是诚实。”
“毕竟木隆其最喜欢忠于欲望者了。”
第二次攻击来了,她把周围的空间叠加在了我的身上,凭空多出几百只扭曲的手不是什么良好的体验,万幸的是她也一样。
概念体对非概念体不是不能使用力量。我从她说的话中提取出来这个有用信息,使用力量可以,但是要有限制,没有限制地会被惩罚。
如果是自卫的话,没有一个正常人可以赢过我,因为他们对我造成的所有损伤最终会让他们自食恶果,而我还有着概念体惊人的恢复能力,甚至,我有种想法,我死了也没有关系。
概念体需要的是一种固定的状态,这样才能在物质世界生存,而死亡,也是一种状态。
死了再活过来就行了,难怪,雷纳德会对概念体这般憎恨,这是人之常情。如果是还不知晓一切的我,也会这样想吧。
“再坚强的意志,也免不了被同化吗?还是说只要发自内心的接受了那不管怎么样都会变成这样?”盖娅的脸上布满了讽刺,“还是说你突然意识到不当人更好了?”
“我只是理解了而已,一旦理解了就不会有问题,仅此而已。”
“理解啊……还是太片面了。”她这么说着,再次攻击,不过,第三次的攻击降临的瞬间我反击了,不是用我的“正义”,而是彻底理解了对方“归还”的规则后的回击。
如果对方将我与这片空间相互融合,那么在彻底融合之前我都你能够反过来操纵这片空间,对方还处于这片空间之中的话,就只能任由我宰割。
不过只有一瞬,而我也没指望杀死她。
我死不了,那么作为概念体的她也理所当然死不了。
“会死哦。即使在下一个循环复活,在这个循环也与死亡无异,你的思维方式已经偏离了哦。”
……偏离了吗?我吗?什么时候?
“腐化无处不在,无时不刻,你以为都是你在思考,不是吗,也许刚刚某一个瞬间的思想,是一个顽皮的家伙偷偷塞进去的,你一点都没想过有这种可能吗?可是一旦开始怀疑,说不定本来属于你的思想会被自己质疑,那么,什么才是真实的呢?”即便被空间碾碎,盖娅的声音依旧。
这是陷阱,只要思考就会注定会被困住,无论思索出什么结论,思考本身就是所谓的腐化的开始。
“那就不要去思考了,你还是你,我的力量就是你这个存在恒定在这个物质世界的锚点,我永远不会让你迷失。”杰瑞的声音响起,但也不仅仅是声音,他的幻影仿佛就在我的身旁,我们相互倚靠,得以真实地存在于此地。
我们是一体的,只不过分开了而已。
“真是奇妙,不是铸体,却有这样的契合度,还没融合就已经浑然一体。”盖娅的身体迅速复原了,再继续耗下去根本是没有意义的行为,那概念体之间到底是凭什么决定胜负的?
“当然是容器。”
我被打飞了出去,发生了什么?
“强大的容器可以抵御规则,因为概念之力会不断改造容器,让容器得以适应规则的瞬息万变,不过过犹不及,当概念的部分超过物质太多时,概念体就会被放逐出去,容器也不再是容器,而是概念的一部分,也就是所谓的,混杂。”
“所以说,你才刚得到概念之力,肉体还是完全的物质,自然无法和我这个已经达到完美平衡的躯壳相提并论。”盖娅的身体仿佛虚化了一般,在我的视角看来她正如同液体般在这片空间中扩散,但还能勉强维持自己的原型,“概念体的对决没有那么多的爆冷,得到容器的概念化,规则的相克性,以及生为‘理’的位阶,没有任何公平可言。强者就会永远压在弱者头上,再理所当然不过了。”
“那你们可真惨。”
“惨?”
“伊梵讲过,人啊之所以能不断发展就是因为个体可以凭借努力改变自身所处的阶级,虽然很少,但就是因为有,所以每一个人都会为了自己而努力,他们的努力共同促进了社会的发展,而且,他们拥有希望,一成不变的你们有希望吗?”
盖娅对我的话发笑了:“这话可不像是一个神父该说的。”
我看了下身上的修女服,虽然破烂了不少但是还能遮掩一下身子,不过随着我的念头浮现,这件衣服也变得完好如初,我对概念之力的运用又有了新的理解:“我也不是个正经的修女。”
“那件衣服可不太适合行动哦。”
“反正论拳脚我也打不过你吧。”
“你什么都比不上我,婴儿怎么和成年人打架呢?不过,还是有点超出我的预料,你和‘正义’的适配性也太夸张了,难不成真的是百分百吗?这就在计划外了,你的人性还剩多少,你自己心里感觉不到吗?”
“说谁不是人呢?”
“唉,好像搞砸了啊,明明计划只是让你得到概念之力来着,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脸上的失望之色显而易见,“老伊梵养你难道早就看出来了?”
老伊梵?这关伊梵什么事,我刚刚张开口想询问,一股强大的力量就把我定在原地。
“抱歉了,余怕你情绪激动。”木隆其从我身旁走过,他没有再穿那件黑袍,但是更为深邃的黑色气息完全笼罩了他,我只能勉强看到一个黑色的人性,和他手里的尸体。
“看来没费什么力气?”
“不,还是蛮棘手的,而且,余输了,虽然他死了,但计划失败了。”
“搞什么啊,难不成他……我说,这有可能吗?”
“所以余才喜欢人类。”
“明明计划失败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啊。”
“是啊,布局了那么久的计划就失败,这次循环余注定没有办法得到余想要的了,你因为一个人类,余真是好久没那么开心过了。”
那边的打情骂俏丝毫没有感染我的情绪,尽管杰瑞不断地在我耳边大声咆哮,但是他再如何重复“冷静”二字,愤怒依然在我的内心中蔓延。
“不过这个计划还不算彻底失败,你看,她的人性回来了。”
木隆其平和的语气在我听来只剩下滔天的恶意:“他让余好好照顾你。”
伊梵就那么被他抓在手里,了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