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达成了交易,我的自由暂时还是被剥夺了。
“接下来整个西方大陆都会被余和老友的战斗波及,这段时间里这个小小的星球上没有能够真正诠释安全这个词的地方,你们就先待在这里吧。”在凭空捏出一个男性身体之后,木隆其就消失了。
如果能随便捏提供灵魂栖息的身体的话就不能捏的好看点吗?脸上居然还有伤疤。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他本应该成为的样子。”杰瑞的声音响起,“是他已经抛弃的肉体被时间塑造的形象。”
他怎么会知道雷纳德本来的样子?
“对于我们来讲虽然改变你们物质命定的轨迹有些难度,但稍稍窥探一下那谁都做得到。”
“对木隆其来讲,改变命运可不是什么难事。”听过的声音,是之前见过的少女,她仍然背着那漆黑的大箱子,神情冷漠地走了过来,她是什么时候进入这个世界的?
“我刚来,幸会,‘正义’,我经常听‘虚妄’谈到你,尤其是你那些壮举,她可是赞不绝口。”
“我可不想被那个贱人赞同,也不想被你这个大逆不道的东西认可。”
喂喂,杰瑞,你怎么这么不客气了?
“在他们看来我确实算是大逆不道,他骂的还算轻的了。而且就算以物质的角度我也是违反了《人工智能禁止法》而生产出的知性程序,厌恶我也没关系。”
人工智能禁止法?人工智能是啥?
少女愣了一下:“你不知道吗?”
“为什么我一定会知道啊?我二十年都没有离开过大教堂一步。”
“你有使用过电子设备吗?”
“姑且还是有的。”
“我是一堆程序构成的生命,在我的金属躯壳内是以代码制造的灵魂。”
不是义体吗?
“很少会有人把头部也替换成义体吧?呵呵,真是有意思啊,居然还有不知道人工智能的人类,而且,明明几个小时前才拒绝了我的提议,现在你也开始侍奉我的主人了。”
“我可没有为他服务的意思,他只是买下了杀死我的权力。”这话由自己说出来相当怪异啊。
“都一样的。”少女嘴角的弧度更大了,“死亡也是一种侍奉。在合理的地方以适当的方式死去,这样的逝去也能为他的大业添砖加瓦。”
“你好像心情不错。”
“当然,我和他制订了一个计划,很快这个计划就要有一个大的进展,通过某人的死亡。哦,当然,不是你的。”少女眯起眼睛,“不过之后我也会很悲伤。”
“为什么?”
“因为木隆其会很悲伤,他要杀死自己的朋友,这会让他陷入忧郁的浪潮之中,我看不得他痛苦,所以我也会很悲伤。”
“你的情绪只会因为他变化吗?”
少女歪着头想了想:“他也不喜欢我这样。”
“他现在是叫木隆其了?这次循环应该是他第三次换名字了吧,说来这是他第一次想争一下?”杰瑞开口。
少女笑了下,没有理会他:“达芙妮小姐,你真的挺了不起的,有那么一个聒噪的东西你还能和他相安无事,我说,‘正义’,你有没有告诉这位小姐你的前几任容器是怎么同意的?”
“我问心无愧。”
“这话放心里骗骗自己就行了。”少女嗤笑一声,“算了,我来这也不是找人吵架的,展开。”
少女背后的漆黑箱子开始变形,同时不断扩张,转眼间这个血肉世界在我视线之内的所有地方被冰冷的漆黑机械取代:“达芙妮小姐,关于你的下半生,你有什么打算?”
“反正不会和你们扯上关系,我已经受够了。”
“事先说好,大教堂明天将不复存在,或者说,西方大陆的所有教堂都会在一天之内倾倒,你想要安稳地在大教堂度过余生这件事是不可能的。”
“什么意思,那个叫木隆其的难道还要把教堂一个一个拆掉吗?”
少女脸色阴了下来:“我希望你能对他怀有应有的尊重,以及,教堂是很重要的。自从混乱时代结束以来,四方大陆出现的‘神难’愈发稀少,但是一万年来也不是没有,东方,南方和北方的最强者的宝座也有过几次更迭,但西方大陆没有,教皇在一万年的时间里统治着那里,因为他能够使用信仰的力量,凡是出生在西方大陆的人都受到了你们真教的影响,为他提供力量,虽然以木隆其的水平就算再让教皇强上一倍也没有关系,但我这个不省心的主人选择了尊重他的朋友。”
“那和教堂有什么关系?”
“每一个教堂都是信仰之力的收集器,最终通过一个笼罩西方大陆的法阵被输送到教皇身上。”
我想到了之前看到的东西,杰瑞告诉我西方大陆被某个东西罩了起来,只留下了一个开口,而那个开口的正下方,就是大教堂。
“不会吧?”我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但那再怎么说也太过讽刺了。
“世界远不像你想的那般平和……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当太阳升起之时,一场战斗就会打响,它决定了世界的走向,但对于现在的世界的影响微乎其微,也就死个几百万人吧。”
“这还微乎其微,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你们这些凡人连自己何时老死都无法知晓,你完全可以当做几百万人突然老死,可能性比较小,不过并非完全不可能,不是吗?”
“你们都是这么混蛋的吗?”
“也不是全部,也是有那么一两个例外的。”
我看着呼吸平稳的雷纳德,灵魂刚刚融入肉体的时候反应激烈,现在只散发着令人安心的平衡,不过他仍然没有苏醒:“听上去你有什么高见。”
“木隆其让我教你些东西,起码能够使用概念体的力量。”
“你是指杰瑞?”
“他是不是告诉过你只有他同意了你才能获得他的力量?”
你说谎了?
“没有,因为那个办法你做不到。”
“他说的对,理论上你做不到。”少女跳了跳,虽然是机械但是开始装模作样地活动身体了,“所以要我来教你,首先是第一步,‘正义’,用力量强化她的身体,不要达到‘神难’的地步。”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少女的脸上挂起没有一丝温度的微笑:“这是木隆其的命令,你是他的从属,你不能违抗他。”
“我不是他的从属。”
“但你们的主人从来都不管事,木隆其的位阶比你高,所以你应该听他的。”
片刻后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所不同,就好像和自己被赋予的视野完全匹配了一般,我不再局限于仅仅能看见,还能触碰到那些常人不能察觉之物,同时我感到某种东西开始在我的体内膨胀,我清楚地理解了它的本质,这不是我第一次体会它的存在,名为力量的存在。
如果我愿意,我现在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
“我应该说了不要到达‘神难’的层次吧?”
“她还差临门一脚。”
“你是指这种随时都要爆发的状态?”少女冷笑一声,冲了上来。
或者说,她飞了过来,我能感觉到她很快,但是在我眼里,她就只是很正常的速度,足够我避开,而且我也有能力避开,和之前得到的力量不一样,这份力量完完全全属于了我,或者说,是杰瑞让它们成为了我的一部分。
杰瑞曾经说过我和他的相性很好,我现在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他的力量在我体内没有任何异常,就好像本该属于我一样。
就好像他是我一样。
“算了,这样也有这样的练法,就是疼一点。”一把枪被少女握在手里,“注意力集中。”
没有子弹,但是我的左肩被击中了,集中于一点的冲击刺痛着我的神经,但我得到力量增幅的大脑却异常冷静,疼痛并没能阻碍我的思考。
我意识到那把枪没有那么简单,犹豫着是否后退,第二枪的扳机已经被扣下了。
还是没能看清,这次命中的左边的大腿,没有办法,我踉跄着朝右前方奔去。
第三枪,在扳机扣下的几乎一瞬间,我在捕捉到这一瞬间的同事压低了身体,这一次我察觉到了,前两次我并非被什么击中了,因为在我脑袋上方的位置,本来应该是我的脑袋的位置,我感觉到了气流的震颤,一小片空间中的气流先是被压缩在了一起,然后爆发开来。
这是什么原理?那把枪在被扣下扳机的时候并不射出子弹,居然是操纵气流吗?
好消息是,我察觉到了这把枪的攻击无视距离,就算我离的再近,从扣下扳机到攻击来临的时间应该是一样的。我现在躲得开,之后也躲得开。
“小心点,你现在的观察能力和身体素质比起这个世界的‘神难’也不遑多让,但你的经验太少了。”杰瑞的声音响起,“太乱,太,没有章法。”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去听他的,学会自己去掌握力量。”少女凭空掏出第二把枪,“我善意地提醒你一下,我的每把武器的攻击都和常识背道而驰,而且每把都独一无二,尽量让脑子转过来吧。”
第二把枪的扳机扣下,我向侧方闪避,但是这次和上次不一样,少女一甩手腕,枪口如影随形。
被命中了,同样不是子弹,同样威力惊人。
那把枪的攻击时机并非扣下扳机,而是松开扳机的时候,攻击时瞄准的地方有大概一个巴掌的地方会被停住,我被定住了一部分。
解决方法应该是有的,但是我一时间想不出来,被定住的只有表面,把皮扯下来就行了,而且,就算扯下来了伤口也很快就能复原,根本不需要我去思考,身体自己就恢复了。
强者都是这样的吗?这种不可理喻的力量被一个小小的个体所掌握,而且丝毫没有穷尽之时,那自然会去想着征服,那又怎么能不高傲,越是意识到这点,我越是觉得像雷纳德这样的存在有多高尚。
“第二个劝告,维系力量与自身的纽带的唯一技巧,就是保持绝对的自我。”少女换了两把更大的枪,“所以强者总是狂傲,若不能相信自我的独一无二,注定只能被规则反噬,所以,不要认可他人。”
正如少女所说,她的每把枪的攻击都截然不同,短短几分钟她已经换了快一百件武器了,只能说万幸的是,她所有的枪都遵循着必须用枪口对准我才能命中的规则,又或者,她特意没有用那些我百分百躲不开的武器。
“不要认可他人?虽然我只活了二十年而已,但我也能看出来你完全是依附着那个木隆其吧?”
“所谓自我,才不是单纯的‘我’的概念,而是永不动摇的信念,犹豫和后悔的生命,不配,也不能走到尽头。”少女扔掉了手里的双枪“我已经决定跟随他的道路了,这就是我的自我,无可动摇,永不坠落,所以,我能达到更强的领域。”
少女放弃远攻的同时,几乎是一瞬间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现在的状态居然反应不过来吗?
“你的自我呢?”少女挥拳的力道完全不符合她的体型,尽管我已经有所准备了,但这拳头造成的痛苦还是远超想象。
“‘正义’的所作所为是不是让你对他产生了依赖?当然这也不怪你,毕竟你不过是个凡人,但你必须尽快改变自己。容器反过来抽取概念体力量听上去天方夜谭,但也不是做不到。关键是,你是否能得到概念体的认可。”
“在我的数据记录中有此殊荣的人也不过十人,他们或是凭借人格魅力,或是仰仗自我的力量得到了概念体的认可,得以保留自我意识驾驭‘理’。而你,目前来看缺乏了关键要素。”
那一拳打在我身上,直到现在我才缓过来,按理来讲我应该已经感觉不到痛苦了才对。
“那是你的力量了,不是我的,你要学会自己屏蔽掉痛苦。”
“我是劝你不要,要变强就要学会适应疼痛,‘正义’只是在让你麻木而已,你越是麻木,最后就越有可能将身体交给他。”
“我说,你们两个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啊?全都在那边自说自话的,这可是我自己的身体啊。”
“自由,只是强大的附属品,获取自由的唯一途径,只有变强。”毫不留情的一脚,我感觉我的整张脸应该陷下去了,不过很快就被修补完成,但还是很痛。
“你可能没有搞清楚一件事,虽然你的死法已经确定了,但是让你的余生生不如死可是很多人都能做到的,而且作为容器,很多人也乐意这么做,这个世界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我从没想过痛苦能够在身体层面击倒一个人,尽管这个晚上我见识过了许多惨烈的战斗,但疼痛真正地,毫无掩盖地出现在我的身上时我还是难以忍受。
那是让我连呼吸都无能为力的剧痛,声音发不出来,我连发泄痛苦的哭嚎都做不到。
“熬过去吧,反正你现在死不掉,虽然身为机械我是没有痛觉了。”
“这话说出口你之前的可一点可信度都没了。”
“哦,这不是还挺精神的嘛。不过你说这种话可是很让人伤心的,我是没有感受痛苦的神经器官,但是,我有感受痛苦的灵魂。”少女抬起我的下巴,我被迫注视着她饱含着对某人爱意的双眼,“灵魂的痛苦要远远胜过肉体,我是以某个存在为模板的复制品,是冒牌货,我对木隆其的爱意也只是因为程序,本应该如此。”
“木隆其,我的主人,你找不出比他更为温柔的恶人了。”
“称自己的主人为恶人真的好吗?”
少女摇头:“我们本就是在作恶,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呢?原本的我因为程序跟随着他,但是他赋予了我自我,我以知性机械的存在得到了灵魂。我并没有因此失去对他的爱,因为我的爱不再只是冰冷的程序,我作为一个拥有完整灵魂的人,观察了他,与他相处,并再一次,而且是真正地爱上了他。”
“听上去有够肉麻的。”痛苦如同退潮般逐渐离去,但是还有阵阵涟漪存留,我再一次意识到我可能永远都没法习惯了。
“所谓感情不就是会让无关者难以理解的东西吗?不过我的爱得不到回应,或者说,他对我的回应是针对另外一个人的。”少女移开了视线,“虽然我们有着同样的外表,有着同样的声音,但当他轻声呼唤‘盖娅’这一名字的时候,他的视线看着的并不是我,而是那个与他相爱的,我的原版。这一事实让我心如刀绞,即便我已经荣登‘神难’之位,但是这残酷的事实依旧能将我击溃。达芙妮小姐,与灵魂之殇比起来,肉体的疼痛不值一提,因为伤口会愈合,但伤疤永存。”
少女,或者说这个叫盖娅的存在的悲伤是真实的,爱而不得的伤痛居然能让一个人的悲伤满溢而出,还源源不绝。
“虽然新生代的‘神难’基本都是所谓的天赐之子,全是一些靠着天赋迅速到达自身上限的容器,但是老一辈的很多都是从凡人开始的哦,全是一些熬过了痛苦的真正强者,达芙妮小姐,跨越过去吧,这样,你才能真正超越身为容器的宿命。”
说的轻巧啊,我可是被一击就打倒在地而且爬不起来了。
“达芙妮,站起来吧,现在的你的肉体可以做到的,你缺乏的只是意志力而已。”杰瑞突然开口了,“你很坚强的。”
别说这种话来鼓励我了。
“在我过去的容器中,没有一个物质生命的起点比你还要低,在他们漫长的时间里没有一个容器的意志比得上你今晚的坚韧,达芙妮,我愿意将我的力量交给你,但是我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这个时候你在说什么蠢话啊?
“达芙妮,我是‘正义’啊,我所代表不是你们的正义,不是荣耀或道德,我是一切仇恨与轻蔑的概念化身,是压倒性的傲慢与排外的主人。我之所作所为只为了掀起庞大的战争,以盲目遮蔽物质的双眼,以怒火扰乱生命的理智。将自身以外的一切批判为恶行,我即是蛮不讲理的恶毒‘正义’,这就是我的本质,也是我降临物质世界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