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在我喊出“跑”的一瞬间,雷纳德就抱起我一跃而起,撞破地面从地下跃到天空。
“怎么了?”虽然他听从了我的建议但是他一点都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看不到,但是我们确实不能留在那里了,那些吸血鬼已经全部沦为了信使的眷属,只是他们自己还不知道而已。
我把我看见的景象告诉了雷纳德,那些血红的烛泪,明亮的烛光,已经被蜡烛包裹的吸血鬼。
“看来你是某种特化的感知类能力者,蜡烛,不应该是这么流于表面的规则,东方的僧人吗,看来比我想的要好对付。”
“好对付?”
“选择背叛物质臣服于概念体的生命一般有三种,渴求更强的力量,痛恨悲惨的命运,以及崇拜未知的存在。对付这些拥有信仰的人只要破坏他们的信仰就好了,毕竟只是物质,忍受概念的力量所带来的痛苦如果没有莫大的毅力是不可能的,如果那个僧人的力量源自他的信仰,说不定动动嘴他就会因为承受不住力量崩溃。”
要是真这么简单就好了。
能看出是谁吗?
“蜡烛,不好说,利用某种媒介制造眷属是再常见不过的手段了,几乎每个同族都会使用,不过风格的话,我应该知道有几个会这么干,而且,他们都是激进派。”
激进派?
“我说过这个世界预订要在六千年后毁灭吧,但是实际上这一次有不少同族想要提前毁灭世界,尽管只是少数而已,但是他们是认真的,而绝大多数同族可能都不会对此有任何反应。”
所以我们要面对的是一个想灭世的疯子?
“大概吧。”
不要把答案说得模棱两可啊。我和雷纳德落到地面,他问:“那个信使的位置没有变?”
“没有。”杰瑞是这么说的。
“那好吧,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不能排除附近的居民已经全部被污染的可能了。就让我闹大了一点吧,雷枪!”
雷电聚集在雷纳德的掌中化作一柄长枪,他直接把那栋楼给摧毁了,这叫堪堪及格?教会的要求还真严格啊。
一个深坑取代了原来楼房所在的位置,我能看到其中蕴含着数不清的力量:“他可能是把整个地下改造了,很深。”当然很深,站在坑边的我们只能看到无穷的黑暗,当然,我知道那个信使就在下面。
“嗯,你就不用下去了。你赶紧回到前教皇那里,让他通知教会,光凭我一个人教会肯定会拖拉到事态无法挽回的时候吧,能多救一个是一个。”
“才不要,真打起来一个都活不了吧,别说这个城市了,就算离开这个大陆也不安全,你想骗我。”
“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有时候知道得很多,有时又相当无知。”
那是因为杰瑞。
“算了,那就一起下去吧,不过下去以后你的生命的优先级不高,因为我不可能为了你放弃胜利。”
“倒不如说你要是这样做了我才会鄙视你。”
我们一同坠入深渊。
失重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我们降落到了最底层,神奇的是明明那个坑不大,跳下来后却看不到边界,只有无穷无尽的燃烧着森冷蓝火的蜡烛杂乱地插在地上。
前方是一栋从没见过的建筑物。
“那是东方的寺庙,你可以理解成梵教的教堂,不过其实这是简略版的,没有偏殿,只有正殿。”
“这里已经不算是物质世界了,是一个小结界,小心点,一旦出问题你可能就再也回不去了。”
寺庙的门突然被来自内部的强风吹开,猛烈的风暴直接将我吹起,幸好雷纳德及时抓住了我:“小心点。”
“两位施主,何不进殿一叙?”一个温柔的声音夹杂在风暴之中,那应该就是信使了。
“这就来。”雷纳德抓紧我,另一只手挡在前面笔直地撞进了寺庙之内。
神奇的是,穿过大门的一瞬间就感觉不到风的侵袭,但是还是能够听到外面的那连绵不绝的呼啸声。
那个信使背对着我们,好像是坐在地上,被他那大到夸张的衣服盖住我们只能看到他的光头,他的前方传来某种敲击声,应该是他在用什么敲击某物。
“都选择了概念体,还要念什么佛?”
“施主,你着相了。我佛从不在高台上俯瞰人间,佛即是众生,众生即是佛,那些超然外物亦是佛。”
“那慈悲又在哪里?”
“众生皆苦,渡众生于极乐。”
“你那些嗜血的眷属可看不出哪里极乐了。”
“众生皆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热苦。昄依我佛,超脱生老病死,再无悲欢离合。”
“不过就是失去自己的思想而已,何况他们不还在渴求着血肉吗?也没见他们超脱。”
“婆娑世界,唯苦矣,小僧无佛陀之法,菩萨之能,罗汉之威,渡不得众生,求不得涅槃。”
“那他们还不是沉沦在其中?”
“不,若只渴求血肉,那小僧奉上便是,以小僧一人之血肉平千万人之求不得,何不是无量功德?”
“你倒是不谦虚。”
“小僧观施主造诣颇深,想必也研读过不少先贤典籍,那施主自然知道小僧所言非虚,若能令众生脱离苦海,小僧怎么不能成佛?”
“地狱岂能空?”
“小僧为普渡众生,便是永世不成佛又何妨?”
他们在说什么?
“你这二十年的修女真是白当了。”杰瑞无情地嘲笑我,“这个小子在质问信使,只不过那个信使本心很坚定,成为他的眷属就会失去理智一昧地渴求血肉,这在那个信使看来是帮助他们脱离苦海,因为你们物质生命就是因为有太多的思考与欲望才会痛苦。”
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谁知道呢,不过就算是成为了眷属也还要承受被饥渴折磨,而且只有血肉能够满足他们,而这个信使选择用自己的血肉去喂养眷属,只可惜越是吃他,那些眷属对于血肉的渴望就越大,算是恶性循环?”
这个信使的脑子一定有问题。
“算是你们常说的读书读傻了?这么看来你虽然不好好学习,但是思维还是正常的。”
你要不要这样讽刺我?
“保持住这样的状态,相信我,这对你之后会有帮助的。”
“原来如此,你已经疯了。”雷纳德摆出架势,“又是一个自我满足的狂信徒,所以说我真是受够了你们这些信教的。”
我希望你身为教会人士能对你自己的发言有点自觉。
“施主认为自己是唯一清醒的吗?”
“别想用文字陷阱来给我下套,对付你们我早就有经验了,钢铁可以被熔炼,但就算被风蚀殆尽,顽石的意志依旧不可动摇,你,要怎么腐化不会思考的磐石?”
“施主还真是有慧根啊。”信使的头被打爆,但是声音依然回荡在大殿之中,“但若凡事真能靠着无动于衷而独善其身,那何处不是净土?”
“快跑出去。”杰瑞的呼喊伴随着寺庙内部的扭曲,大殿中的雕像突然变得狰狞可怖,它伸出一只手向我抓来。
我避不开,而雷纳德抓住了我把我甩了出去。
那是什么玩意?
“佛,或者说是那个信使想象中的佛,虽然是他的眷属但是搞不好力量比他还强。”
眷属还能比主人强?
“很正常,信使只不过是接受了些微力量的物质生命,眷属也是接受了力量的物质生命,只不过他们的物质对于力量的接受程度不同,不过无生命的物质接受力量螚达到这种程度,看来那个信使对于他的佛的信仰那是相当深啊。”
我看着那尊膨胀到数十倍大的雕像,好吧,准确来讲是上半身膨胀了数十倍,而下半身好像与那座寺庙长在了一起,而寺庙也脱离了地面用无数粘稠都猩红液体组成的触手爬行:“那到底时血还是蜡?”
“你的在意点为什么是这个?”
不知道,但就是很在意,如果是蜡的话用火烧不就化了吗?
“典型的思维误区,你觉得那些东西要么是血要么是蜡,可它们有可能是血又是蜡,也可能既不是血也不是蜡,无论是哪个,它们都不会那么轻易地被破坏,因为虽然它们表现出液体的形态,但不一定是液体的特性。它们虽然在流动,但你可能会发现它们坚硬无比,或者它们可以直接穿过你?在你没有实际接触的时候永远不要试图猜想被我们‘理’所影响到的物质的真实面貌,那个男人做的就很好。”
你是指什么都不思考?
“对,而且你不知道一件事,你所看到的是我让你看到的,而那些足以把正常的物质生命逼疯的场景由于我压制了你的负面情绪所以并没有对你造成多大的影响,而那个男人不一样,他有和你一样的视觉,而他所看到的一切都对他充满恶意试图将他逼入疯狂。”
你的意思是……
“什么都不去思考,这就是他保持理智的原因。也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否则当他的理智消失的时候,就会被某个同族趁虚而入,要么成为容器,要么沦为信使。”
为什么他不像我一样?
“你是门,是未来的容器,而你的这份特殊性是与生俱来的,所以你不需要多强的力量就可以吸引我们,但他不同,他是在拥有了力量后得到了我们的关注,而他能够抵抗我们的侵蚀,他的力量让他不再是纯粹的物质因此被这个世界排斥。我们为了得到他所以摧残他的理性,而物质世界因为排斥他加剧了这个过程。你们这些天生的容器可以说是世界自然诞生的产物,当然不会被世界厌恶,但是他们这些依靠自己的努力达到了容器级别的人可以说是违背了物质世界的自然法则。而且你是特例,我说了其他同族可不像我一样善待容器。”
被世界排斥,也就意味着……
“没错,我们给予他精神上的折磨,而物质世界无时不刻在折磨他的肉体,各种扭曲的低语,疯狂的幻象,难以忍受的剧痛,他无时不刻都在承受。我很欣赏这样的物质生命,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承受不了而选择了放弃,在我看来他们空有力量而没有与之匹配的意志,而意志的力量才是最主要的,因为唯有意志,才是真实。”
他一直在承受痛苦吗?
“至死方休,不过他的时间还长,一般都要过几千年才会崩溃,他还有很长的时间去适应,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几千年的痛苦吗?这未免也太过夸张了吧,难不成他是一边忍受着痛苦一边战斗?
“正是如此。倒不如说物质世界大部分拥有相应实力的生命都必须如此。”
雷纳德摔在了我旁边,他的盔甲还很崭新的一样,但是我却知道他好像落入下风了。虽然那个与寺庙融为一体的雕像已经被打烂了半边身子,血肉模糊的创口正在缓慢地愈合,但是雷纳德确实处于劣势。
“喂,要不要先跑路,你这状态不对啊。”
“……”雷纳德没有回答,站起来又冲了上去。
“没用的,他已经封闭了自己的心灵,如他所说的那样变成了没有思考的磐石。还是太年轻了,为了不让痛苦影响到战斗选择逃避,还不懂得把痛苦化作力量。”
什么人能够把痛苦化作力量啊?
“那可多了去了,他才十几岁还不懂得这很正常。”
等下,十几岁?我想了想雷纳德那超过我一倍的身高:“你是说他只有十几岁?”
“也许十六,也许十七,我对你们的时间单位还没有能够完全掌握。”
“他比我还小就是世界前百了?”
“你们物质生命好像有个说法叫天赋?在我们那能够达到的上下限是一诞生就定死的,分裂出的后代一定不如先代,不过你们倒是可能出现超过祖先的子嗣,他就是这样一个特例。”
那也太夸张了,难不成一出生就有这样的力量吗,他能直接毁掉一座大陆吗?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你们对于实力的定义,不过大陆我还是知道的,你的想象力太贫瘠了,在没人阻止的情况下,他可以轻松毁灭这个物质世界,我指的可不是这颗脆弱的星球。”
那么夸张?
“如果不是完全没有和我的适配性我都想拿来当容器了。”
适配性?
“像我和你的适配性就很高,比我以前使用过的所有容器都要高,可以说是我最理想的容器了。”
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那小子可以说几乎没有和我,不对,我感觉不到他和任何一个同族有高适配性,低到不像话的程度了。好处是没有一个同族会试着接触他,毕竟大家都有更好的选择,坏处是,他无法通过成为容器解脱。”
这哪里解脱了?
“这话你得和那些承受不住的人讲。”
也是啊,如果一直承受痛苦的话,说不定真的愿意去死:“等下,为什么不来攻击我?”
“大概是把你当作同类了吧,如果那小子没有放弃思考的话应该也能察觉到吧。”
有什么办法帮他吗?
“你能做到什么?”
“你不是说只要知道对方是什么就能够给出解决办法吗?”
“我可没有说这个办法是你可以……不,还真不一定,如果我没感觉错的话,虽然也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那个信使的主人应该是‘吉祥’。”
这是什么名字?
“我们都是借用某个概念降临的,我不是说了我叫‘正义’吗?这就是我借用的概念。那个‘吉祥’代表着欣欣向荣的前景,以及对未来的期望这就是为什么那些血肉可以无限增长的原因,以及利用血肉强行把物质生命转化成眷属,那是所谓的祝福。”
破解方法呢?
“他所能实现的是正面积极向上的希望,但是对于你们来讲每个人对于‘希望’,‘正面’这些词的定义不同所以能做到的事情也有所差异,所以,去接受他们的力量,我会暂时放开缠在你身上的我的力量,然后趁你没有完全眷属化的时候把他们压制,让你暂时可以得到你所期望的解决事情的力量,只不过你得到的和你想象的,可能不是一回事,而且这个过程中你必须在没有我帮助的情况下保持自我。”
那就赶紧的。
“你好歹犹豫一下吧。”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你要是坚持不了可是会变成你口中的怪物的,你真的明白这其中的含义吗?”
杰瑞你才没有搞明白吧?要是雷纳德输了我的下场不也是这样吗?
“那个时候成为我的容器就好了,我会保留你的意识,这样你即便你无法操纵身体也能靠我与世界沟通。”
这么好吗?为什么给我优待?
“因为这原本就是属于你的身体。”
所以既然不能够再惨了,当然要去赌一把,那些站在原地期待神去拯救的人才没有得到救赎的资格。
“……好。”
我没感觉杰瑞有做什么,但是远处那一直没有蔓延过来的猩红液体突然以极快的速度扑过来,一瞬间就把我淹没。
我从来没有体验过溺水,这是当然的,一直在教堂生活的我甚至没有游过泳。我能感到那些液体在往我的体内钻入,我痛得想喊出来,但是更多的液体把我的声音堵在了喉咙里。
我的眼前理应是一片血红,但我却看到一座巨大的血肉王座,那上面有一团模糊的影子,我能看见刺穿全身的利齿,裸露在外的断裂血管,以及三颗大小不一的在毫无规律地跳动的心脏。
那个端坐于血肉王座上的存在注意到了我,尖啸和怒吼将我牢牢裹住,腐败的气息直逼面门,我能感到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沸腾,我能感到我的骨骼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在溶解,在我无数的思量当中,唯有恐惧感越众而出,占据了我思想的每一个角落。
我迫切地想要弥补我的血肉,我能感到自己在分崩离析,对死的畏惧让我不能接受正在消亡的自己的存在,我渴望血肉,哪怕不是自己的,我只想要血肉。
“足够了。”
一瞬间,我的意识恢复了清明,血液不再沸腾,骨肉不再溶解,我仍然完整,那血肉王座烟消云散,我的眼前是正在缠斗的巨大怪物和雷纳德。
“我是不是,没坚持住?”
“是,也不是,你坚持的比较久,再晚一点就救不回来了。”
那可真是万幸,你没有等到最后一刻才把我拉回来吧?
“怎么会。”
那团恶心得要死的玩意不会就是你的同族吧?
“嗯,‘吉祥’。”
那里吉祥了?
“我们‘理’不能看外表,那是跨越维度的扭曲投影而已,要看内在,按照你的审美的话我在物质世界的面貌不比他好多少。现在你可以祈祷了,抱着最强烈的希望去祈祷。”
我不会还被他注视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