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孤注一掷(1 / 2)

少顷,一队十名童伎步入院来,其中六人各持一柄花扇,余下四人,两人抱着伽倻琴,另两人一人执大笒另一人携唐笛,待上台后,吹奏者于一旁安置好,六名舞者各就其位——看来是要表演扇舞了。扇舞相传,起源于即兴欢愉,整体欢快且韵律十足,对于炫技也有一定的展示空间,更多用于群舞,对于表演者之间的配合,是个很好的训练,所以被很多教坊当做童伎一开始的训练舞种。

几名童伎随乐起舞,功底很是扎实,两两成对也是步履和谐,可见是日常练习所得。舞步蹁跹,扇影灵动,一时间,令方才几乎有些倦怠的宴饮又提了些精神上来,小梅不禁对教坊行首的心思细腻,顾虑周到诚然信服。

扇舞过后,是四人的长鼓舞,长鼓相传起源天竺,于丝路传入唐后再东渡朝鲜,长鼓起舞,多情绪高昂,节奏感和律动性极强,且每个人自带长鼓,便是个随时随地自带伴奏的独立舞乐,情绪与节拍的表达,自主性更强,击鼓手法单、双、闷、滚、震等花样繁多,十分能引人共情。

但见四名童伎,双手用不同奏法击打长鼓,鼓音声声入心,时而磅礴远扬,时而精密短促,或长或短,或轻或重,绵绵和昂扬,抑抑常戚戚,闻之多颜色,怀绪最关心。裙摆翩跹,击打的鼓乐音律,像是在舞者或低伏或跃起时,被周遭搅起的气息带着川流不息,牵引着一众观者的心绪,不自觉与之相融相和,一扫方才宴饮之时,宫廷礼乐的内敛典雅,虽大气却多有拘泥之隘塞,无法真正做到让欣赏的人与之有什么关系,自然也就脱离了舞乐的本意,现下倒是一下子把氛围带到了高潮之处。

长鼓之后,只留了一个伽倻琴,小梅感觉是要到压轴的节目了,不自觉望向院门口,见文蕴荷今日穿了一身武士袍,且束了发冠,手里执了一双长短剑,缓步登上台来。

“这也太放肆了!”一旁的尹元衡怒道“竟将兵刃带到殿前。”文蕴荷已走到台中,将双剑放于地上,俯身施礼。

姜尚膳忙向尹元衡躬身一礼“府院君对殿下最是关心,方才朴大将差人过来问过主上,说是节目需用剑器,是否直接带上殿来,主上是准了的。”

尹元衡收敛了些,忙回礼道“是老臣多虑了。”

李峘轻轻一笑“有府院君在,寡人着实是省了不少心啊”尹元衡知道今日已然说多了,赶忙施了一礼,坐下不提。

姜尚膳看了李峘一眼,复向台上的文蕴荷道“可以开始了。”

文蕴荷恭敬地行了一个大礼,遂将双剑拾起起身。弦音骤起,文蕴荷倐地出剑,一声长啸于场上回荡,大弦悠扬,似是入梦的冰河铁马,将方才的一众舒懒点醒得彻头彻尾。小梅一开始便觉得文蕴荷这一身有些眼熟,见其一出剑,方才想起那日与常忆卿在教坊后山,看见文蕴荷的那段剑舞,但今日这个却不是那日的。

那日从其剑舞中推出了常初雪曾经‘跳’过的太极拳式,引得文蕴荷也很是好奇,常忆卿却因是家传绝学而不便外露,只点了文蕴荷的剑舞,另教了她武当的几个剑术杂糅其中,令其大有开窍之感,如今这个便是在常忆卿教的基础上演化出来的,只因文蕴荷并未习武,身段底子倒还好,虽有模有样却未得精髓,唯干脆利落,且添了些朝鲜特有的舞步技法,更显柔中带刚,情思内敛却也微露刚毅,配合着铿锵的琴音顿促,令人满腔激昂,一时间竟也难抒胸臆,几番汹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只见文蕴荷一个点步跃起,于空中倐地回身,长剑的一手微微垂下,似是被剑带的又似是有个无形的牵绊纠葛,望向那剑端的脸上也带了些踌躇不决,却不想连着一个转身,神情也愈见决绝,长剑收手于身下挽了个平花,短剑的一手却是铆足了劲儿,向着其昂扬下颚远眺的方向猛地一刺,剑光微芒,竟隐隐有了刺破长空的一声呼啸,奈何力渐式微,可舞者的那份渴望却不敢落幕,随着降落的身形,指尖连着剑尖,仍旧堪堪向着天边渐露的余晖追寻,直临近落地,抽身一个侧旋点水后,稳稳地收剑回势,最后落定时,顺势展开了袍子的下摆,俯身于地。

此时,与方始的大弦一般,一音落定,场上一别之前舞技过后的欢愉,伴着那最后一弦,余音悠长,久久萦绕不去,即使最终归于静默,每个人的耳畔,却似乎仍伴着短剑刺破长空的那一抹吟啸,胸中盘桓已久的情愫,终是被一剑刺破,缓缓呼出,难掩的畅快淋漓。

几声清亮的掌声徐徐响起,打破了众人刚刚经历的一番尽情,小梅转头望向台上的李峘,见其微垂着头,嘴角一抹笑意未收,喃喃轻诵“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抬眼却全无笑意,带有一抹冷光。群臣只道是另眼相看,这两句便是夸赞,纷纷应和起来,李峘没有再说什么,不置可否。

之后便是最后的一场鹤舞,小梅发现,与先前在景福宫看到的不同,这一次整体简化了许多,几名舞者只用肢体表达着舞蹈中的情感,配合着已经有些审美疲劳的院内众人,起到了十分舒缓的作用,节奏悠扬而不冗长,恰到好处地点到即止。舞罢,千暮锦引领着一众童伎重新步入院来,整整齐齐地于台上俯身拜下。

“殿下。”千暮锦恭敬地协领一众童伎见礼。

李峘眼中的寒光似乎被鹤舞驱散开了些“不愧是教坊的未来,寡人觉得也是朝鲜乡乐的未来”这份评价已经是不俗的成绩“不过”李峘语气多了几分轻快“寡人的恩典却只有一份啊。”

“能够在殿下眼前一展才艺,已是这些孩子们天大的福气,自己学艺不精,怎么还敢贪图主上的恩典。”

“技艺倒还尚可”李峘笑道“盘花草也不算过誉,只是”饶有兴致地环视一周,目光在离歌笑与小梅这一方多停留了一些,旋即看向一众朝臣“哪一个有这样的福气呢。”

众臣仿佛一下子统一了口径“王恩浩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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