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长安往事6酥山(1 / 2)

归梧谣 老巴鲁 6681 字 8个月前

(六酥山

夏季炎热,以前玄宗在位的时候,长安繁华富庶,不要说王公贵族,就是长安里的高门大户,家里都会在冬日的时候备些冰,藏于地窖之中,等到夏天的时候再拿出来享用。尤其头些年,吐蕃的干果在长安也都不再是什么稀罕物了,民间竟然兴起一种夏季的吃食,就是将冰块凿碎成砂砾样子,浇上奶酥,还有时放些干果水果混合着吃。香甜自不必说,消暑解渴,是长安夏季最火热最昂贵的“稀罕物”,名曰“酥山”。

但是经过连年叛乱,长安失而复得,早已面目全非,十室九空。如今肃宗虽说已经尽力恢复,但是像备冰这样的闲情逸致,民间几乎已经绝迹。皇宫中,也只有皇帝或者太子宫中会得到一些,也都是提前冰镇好的水果。成块的大冰放进殿中用于消暑这样的事情,就算皇帝皇后,也好些年没有享用了。

所以按照资格,兴王是不可能吃到任何冰镇的水果的,遑论整整一碗的酥山。除非有人给他,这个人会是谁,不言而喻了。

李豫在这件事上,根本没有过多在意过。就在兴王死前不久,他还派人把本应送到自己宫里的冰甜瓜转赠给了李佋。所以有了这个先例,这次的“酥山”是他送去的也并不奇怪。

张皇后接着问道:“你们这帮奴才稍微有点常识,也该知道练武过后不能立即贪凉!是谁拿来的?”

那个小奴婢战战兢兢道:“就是梁谦道,他还说是见太子宫中的人不要,他想着王练剑过后必定口渴炎热,才拿过来的!”

张皇后呜呜咽咽哭起来,边说:“他一个小孩子,贪嘴一些,都怪我平日里太过骄纵他,竟然遭此横祸。太子也是,本该跟我一同劝导,怎么也这样娇惯他?”

李豫一听,忙跪下请她节哀,说都是自己思虑不周。但是他嘴上忙不迭认错,私下里却狐疑满腹。因为如果只是自己人送个吃食给兴王,导致他高热而死,哪怕是自己亲自送过去的,也无非是无心之失,这罪名,说到底,也不算太大,倒是那个梁谦道的死,肯定有些蹊跷。

李隆基突然打断李豫的辩解,道:“太子先不必自责,你都还不知道这酥山是不是真的出自于你的宫里呢!今年物阜民丰,这是天子的功德,宫里备下的冰足够皇族共享,民间都可能再次兴起了。那几日我也有些贪吃,叫人备了几个甜瓜解渴,保不齐是从我这里出去的。那小监已死,很难说清楚这件事。不过刚刚听这些奴才所述,倒是提醒我一件事。兴王才八岁,怎么竟然给他喝参汤?夏日里本就阳气过重,再进补参汤,练武后一身的汗水,再吃凉……这成人恐怕都要病倒的,要是轮到我这年岁,当时就得归天。这群奴才,伺候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会这么不上心!”

张皇后听李隆基这样说,脸色骤变,怒道:“你们这群奴才,真是这样,何止是‘不上心’这么简单!”

那小奴婢已经抖若筛糠,眼泪都快流下来,颤声道:“回皇后,都是,都是那个梁谦道,食物全是他拿来的。那日午间,也是他极力劝太子多进些参汤,午后好有力气练剑。而且王和二十六皇叔定了要几日后去咸阳打猎,所以这些日子每日练完剑,还要加一个时辰的骑射。”

张皇后痛哭起来,大声向上道:“圣上,父亲,那个郑谦道死的蹊跷!兴王之死绝对没有这么简单,究竟何人要害我儿,请一定查出此人!”

众人全部沉默,李豫也不再言语。李隆基的二十六子丰王李珙听到提起自己,站出来打破僵局道:“我跟兴王说过,若他可十发七中,就带他去咸阳狩猎。本来是喜爱他聪明勤奋,想带他去玩玩,绝对没有害他之意啊!”

肃宗再也听不下去了,怒声吼道:“把这群奴才拉下去,全部杀了!一个小小的宫婢,谁给的胆子,在这里胡乱攀咬!”

张皇后被吓得愣住,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她心知兴王之死是意外,但那日偶然听太医说,是寒凉之物引起的高热,她又知晓太子曾送过冰食给兴王,所以计上心头,想用这些拼凑的模糊指控将矛头引向太子。偏巧那个兴王近侍郑谦道自尽,她知道这个小太监不识字,所以派人偷偷放了一封“留书”在郑谦道衣服里,又买通一个小奴婢,只是将事情按实情说出来即可。

这计策的关键,是让人确定,冰酥山出自于太子宫中,可是除非太子自己承认,不然郑谦道顺手拿给兴王的,不仅攀咬不到太子,还会被人说兴王逾矩,小小一个王,皇叔们都还没有冰,他竟然可以随意拿取享用。

结果刚刚引的李豫自己将要说酥山出自东宫,李隆基就好似识破了她的诡计,横插进来,将她的计划打乱。

肃宗震怒,下面跪着十几个奴才全都拼了命的磕头求饶,也包括刚才还在那里振振有词的那个小婢女。左右羽林因为刚才琴中藏剑一事,正好都在殿内,直接给这十几个奴才带下去了。

张皇后也不再哭泣,她面沉似水,沉声道:“圣上病了两个月,今日刚刚好转,想着跟兄弟子侄在一起团圆宴饮,竟然接二连三出现变故。”她看向太子,继续道:“沈氏,年初太子进了你的位份,如今又想封你为太子妃。可你虽然育有皇长孙,劳苦功高,但今日,不管是何原因,你总不该带着兵刃见驾!况且你亦有机会,我着人去取琴的时候,你为何不说?即日起将你降为昭训,还望你反躬自省,不要再这样莽撞!”

李豫气的几乎咬碎牙齿。今日张皇后招招致命,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竟然还不肯息事宁人,还要杀鸡儆猴,贬了沈氏,来羞辱他。

对于陆灵却正中下怀,她连忙跪下,抽泣道:“母亲教训的是,儿言行无状,不敢再留在宫中惹圣上和皇后不快。儿愿自请避居洛阳行宫,为国祈福!”

张皇后本来一字一顿,虽然是说给沈氏听的,但始终紧盯着太子。可当听陆灵这样说,马上吃惊的望向她。

张皇后弄不懂为何沈氏又要回去洛阳!她不是回来争夺太子妃之位的吗?尽管高氏的死,她没有查出什么蹊跷,但是急怒攻心而死,这怒从何来还是有迹可循的。她心中一直认为是高氏不忿于太子想要册封沈氏为正妃。可如今沈氏竟然就跪在她面前,当着皇帝和太上皇的面,自请避居洛阳,这几乎可以说是自断前程,相当于放弃了太子妃之位。

李隆基先开口道:“沈氏明大义,是个孝顺的好孩子。皇后也不必再生气了,让她去吧!”

张皇后赶紧行礼,道了声“是”,她更加茫然无措了。今日之事,实在蹊跷,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有一点她看清了:李隆基是赶来解救太子的!

三日后,陆灵以沈昭训的身份,启程回去洛阳。太子李豫送她到宫门口,最终颇有风度的道了一声:“放心去吧!”

当天,李辅国请旨,以兴庆宫年久失修为由,要求李隆基搬出自己居所,到西内暂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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