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贺从云刚在办公桌前站定,便一眼瞧见那黑色的大桌子上甩着一份儿一模一样的文件袋,并且已经开封了。
张局抬头,察觉到对方视线投去的目标,吹开茶水上的浮叶轻抿一口,“怎么,你那也有一份儿?”
“刚刚收发室的人送来的,内容…大概是一样的。”
“你怎么看?”
贺从云抬眼,张局的语气不温不火,看不清是何打算。
“遂宁派出所警员的能力并不就比市局的差,十七年前的案子,若是有蹊跷,这么多年以来不会一个人都发现不了,如今死无对证,当初可以找到的目击证人现在也不会乖乖留在原地等着,凶手现在正被收监在精神病院里治疗,状况并不明确。”贺从云微顿,直接了当的,“送来东西的人也不明确,明确的是时机刚好,弄走了褚酌夕,对他们有利。”
“看来你是主张褚酌夕没有嫌疑的。”张局轻笑,“听说你跟褚酌夕现在的关系有了些变化?”
贺从云抬眼,直视着中年男人略带深意的目光,“是。”
“我们市局呢,不反对你们小年轻之间谈恋爱,但是,你敢跟我保证你现在的判断没有被感情因素影响吗?”
“没有。”贺从云笃定道。
“依据。”
“十七年前,我亲眼目睹了整个案发过程。”贺从云微微蹙了眉,“如今依旧记忆犹新,所以这不是我的判断,而是事实。”
张局拿着茶盏的手微微顿了顿,抬头看向贺从云坚定的眉眼,半晌,点了点头,却并不打算追问,只像是想起些什么有趣的事儿般笑了笑,“难怪,你当初刚进市局的时候就总往技术科跑,还偷偷让人帮你画像说要找人,现在想想,那张画画的跟褚酌夕确实有几分相似。”
张局抬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贺从云坐下。
“自从褚酌夕来了市局之后出了不少事,当然,我的意思并不是说这些事都与她有关,只是先是连环杀人案,随后又牵扯出当年尘封已久的三十一尸案和贩毒集团,这不是巧合,我相信你心里也是门儿清的。”
贺从云垂眼,看着面前茶盏中微微晃起的波纹,张局话里有话,他自然是听得出的。
“不过省厅的意思是,先着重调查贩毒集团,既然连环杀人案的死者都与贩毒集团有关,那么只要攻破这一点,杀人案自然也就迎刃而解,至于褚酌夕……”
贺从云抬眼,迎上张局的目光。
“褚酌夕还是要先停职的,一来面儿上的功夫要做,二来,合了他们的心意,他们才会放松警惕。”
“是。”
临走前,贺从云单手扶着门把手,却被张局给叫住了。
“小贺啊,有些话不说明白,我想,你心里也是要清楚的。”张局说。
贺从云应了,张局的意思,无非是通过这次的事情猜测到褚酌夕大概与贩毒集团之间有什么关联,无论是被害人家属或是嫌疑人,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利用她推进调查进度,而他,贺从云,现在作为褚酌夕最亲密的人,是最合适的人选。
所谓先着重调查贩毒集团,是不是省厅的意思并不重要,而是要先榨干嫌疑人的所有价值,然后再慢慢收网,一石二鸟。
可惜了。
贺从云倚着墙壁,看着外头被太阳照的明堂堂的一片,拿出手机,给褚酌夕发送了一条短信。
——刚刚在张局办公室,注意安全。
可惜他是一个固执的人,以褚酌夕的利益为先,这就像是有人给他下蛊时所传达的唯一命令一样,自小便根深蒂固了。
他选择刑警这一行也不是为了正义,他压根儿就没有这项品质,利用职务之便找人是其一,其二,在破案的过程中他喜欢逐渐剥开迷雾的感觉,喜欢撕坏那些在暗地里叫嚣着的凶手的作品,也喜欢凶手归案时在审讯室内一开始的洋洋自得,在他逐一抛出证据和推测时慢慢分崩离析,最后绝望宛如被抽走了灵魂,或是痛哭流涕。
一开始他递上去的那杯水,大多都会被对方砸到他身上或是墙上,湿漉漉的一片。
而褚酌夕,这是他在这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之外唯一想要珍视的东西,无止尽的对她好,即便她会笑嘻嘻的使些小心思,例如在他身上装备窃听装置之类的,他都只会觉得可爱,他更不会自作主张的去探查褚酌夕在做的事情,她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就不说,他从不过问,只要褚酌夕没有危险,他就可以一直都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由她闹。
背叛工作是轻,背叛褚酌夕才是重。
现在不过堪堪三个月的时间都不到,在这之前的二十余年里,他在心中暗暗勾画了许多找到人后想要做的事情,多到数不清,多到那边刚做完两件,这边又重新冒出三个新念头来,若是他们能活到八十岁,现在也不过就只剩下五十余年,少的可怜,哪儿还有时间让他跟褚酌夕去玩儿什么勾心斗角的。
他现在最盼望的,便是一切都结束之后,褚酌夕最好撒着娇任性的要他辞职,然后带着他去任何地方,只要人不跑,他就能义无反顾的陪她去任何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