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公房炼丹,炼了有四十多个年头了。
他的头发渐渐灰白了,眼睛亦有些昏花。
尤其近年来,还增加了背痛,牙痛的毛病。
完蛋了,就这么完蛋了吗?
他偶尔会突然的这么想。
随即便又想:不会的。怎么会呢?有志者,事竟成。
这么一来,他的双目发亮,连牙痛也轻了许多。
炼丹房里,炉火已纯青。
到了开炉门的时候了。
唐公房凑近炉门,用小铜钩去开炉门。
呼!
一声气流振动。
一股浓密的黑烟,从炉门里喷射了出来。
“又是黑烟。”
唐公房懊恼地自语。
唐家七儿媳端着一脸盆的清水,候在炼丹房的房门外。
她是新媳妇,对她的公公有着几分好奇,所以尚未厌烦这项工作。
唐公房乌黑的脸孔走出炼丹房。
七媳妇忙将脸盆端起来一些。
房公房不声不吭地净了面。
他洗手时,铜盆里的水已墨汁一样地黑了。
“公公,这次炼出了金丹吗?”
七媳妇小心地问。
“是驱风的。”
唐公房拿出一粒乌黑的药丸送给七媳妇:“可以吃吃看。”
“总是炼出些润肠、驱风的药。”
正在院中间劈炉柴的二弟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家里的老鼠都快成精了,不如炼几颗老鼠药出来。”
“你的风湿病好了不是?”
唐公房白了二弟一眼:“这次的丹药没有你的份。“
“鼻子上还有金丹灰呢,也不擦擦干净。”
唐公房每次炼完丹回到正房,他的老婆总有几句风凉话要说。
唐公房也不言语。
年轻时大话说了九千九,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觉得话还是说得越少越好。
偏偏老婆的话却随着年纪的增长而日益增多,而且多半是过去说过的一些话:“跟你说话呢。装什么哑巴?你还摆上谱儿了?这么多年了,要不是我父亲家时常接济你,你们唐家早就垮台子了。像你这路货,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早就披着麻袋片沿街乞讨去了。我有时真的很怀疑,你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到了晚上,唐公房早早熄了油灯,让月光照进卧室来。
月光是有仙气的,日光也有,这叫日月精华。
他的孙子却总在他月光浴的时候缠着他讲故事。
“从前哪……。”
唐公房无奈之下,只有迷迷平平地开讲:“古时候有个王爷,他的名字叫刘安。这个王爷呀,喜欢炼丹。有一天,来了八个……。”
他一讲到这个故事,他老婆便会叫嚷:“茧子!茧子啊!都快把我的耳朵堵死啦。”
好不容易,孙子在故事中睡着了。
老婆侧过身子:“老鬼,给我捶捶背。”
唐公房哼了一声,也转过身去。
“哼什么哼?”
老婆大为气恼:“看我不顺眼了是不是?当初跪着为我提鞋都忘了?还说一生一世好好照顾我,不让我受到一丁点儿委屈呢。怎么?大姑娘被你骗到手,八八六十四卦全变了?我现在人老珠黄,你连捶下背都不肯?枉我为你生儿育女,一片血心待你们唐家。”
唐公房暗自叹息,只好翻身过来,伸出拳头给老婆捶背。
他年轻时也是这样的。
先是不肯,不服。
然后,被老婆一顿臭骂,便肯了,服了。
为此,他真的改变了许多。
幸而炼丹这件事,他始终坚持着没有改变。
人之一生,总要坚持一件事。
否则,岂不是白活了吗?
“老爷,您认识一个叫王梧桐的人吗?”
门房老丁看见唐公房散步回来,忙上前问。
“王梧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