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着牙到了那里,但见钟后及满宫众妃都在那里,连回宫不久的曼曼也在,她们哭得极是伤心——儿时看顾过弘茂的玉涴,已哭得没个人样了。我默默无语,排开了众人,只见弘茂全身盖了白绢,躺在定云那张榻上——我文武双全、聪明秀澈的、我最钟爱的儿子、我视为内定继承人的掌中至宝、我一生挚爱之人所出的儿子,此刻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
我揭开白绢,弘茂帅气逼人的脸容还是像以往一样,安安静静的,好像香梦正酣——
“儿子,起来啊!父皇陪你对诗、陪你练字、陪你练弓马呀!…儿子,要不你先睡一会儿,咱什么也不练了,等你醒了,你想干什么父皇就让你干什么?你想要江山,父皇去打了送给你,你想要什么?你告诉父皇?只要你喊我一声,就一声……儿子啊,我的宝贝孩儿…你、你再看父皇一眼……”
江山、宝位、名利、恩爱哪怕是健康,天啊!没了弘茂我要这些做什么!
我泪眼迷蒙,人已接近疯迷,忽然我恨透了老天爷:“也许我做了太多恶事,可你别找我儿子!有什么你都报应在我身上!我李璟不怕…我不怕……”我说着伸手去摇儿子,只觉耳中嗡嗡作响,头昏脑胀地只听凝烟低低开口说着前因。
钟后神容憔悴,显是熬了好多天,闷哑着声说道:“皇上这早晚回来,已太迟了!原说我们一路去庆王府探他,谁知他孝顺,自己进了玉涴的流杯宫,又叫玉涴带着给我请安。我见他病重,叫他留我宫中养着,他因怕冲了你,时时嚷着要回,又怕见不着你,在我宫中等了好几天!我差了素珠算着你的行程候你,又怕违了父皇定的规矩,更兼想着这里尚有头回没用完的千年高丽参在……”
“……”见她絮絮半日,只见眼泪,不见伤情,我也无力搭理,挥了挥手,众人都退了,走的时候,曼曼扶了玉涴,李妃步履沉重,退出已是极为艰难!
我呆呆的坐在宏茂身边,想宏茂,他写过“半窗月在犹煎药,几夜灯闲不照书”,他从小就用功,天赋又好,我从小就担心他的身体,专门找了人替他算寿数,可还是……想芸芸,宏茂是她对我唯一的托付,我就把他弄坏了!有时我还会不争气的想起定云,怪不得她要跑,连自己最爱的儿子都护不住,我真是个靠不住的男人哪!伤心到了这个份上,绮丽的诗词是一个字也没有,我努力让自己清醒,召过杜子远来问宏茂的病。
杜子远跪地低哭了半日,说道:“庆王爷原有胃逆之症,一直没根治,前阵子暴雨,又在军中沾了时疫,才转成寒疾殁的。”
“唉!”我出声长叹,“人到了这地步,问这些还有什么用!爱卿!”我伸出手握了杜太医的手:“朕现在觉得了无生趣,也恨不得随庆王一走了之呢!……”
“皇上!”那杜老儿真的洒了泪,劝我道:“您是一国之主,可不能倒!您要倒了,臣等大小臣工还指着谁?!唐国还指着你呢!您听臣的劝,好生把庆王安葬了,振作起来,皇上,您是万岁…您是万岁啊……呜呜……”
我的眼泪就没断过,早把茂儿的脸给沾湿了,我自个儿的水蓝袍子,前边早已湿了大片,泪水洗过的眸子死盯着杜子远:“呵……”我轻轻冷笑,出手一把拎住杜爱卿的银灰衣领,“谁能活万岁?都是唬人!朕干了那么多错事,怎么上天还不来找朕?偏偏它还叫你们来骗着我,叫我活着看着我心爱的人一个个先走啊!”
我放声哭了一回,对杜爱卿发狠道:“你去,去把萧阙这个骗子给朕拉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