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长暮张了张嘴,也知生死之事不能强求,点头道:“不知韩某府上的姚参军伤势如何,要恢复多久?”
听到这话,韩增寿的心头咯噔一下,面露难色,半晌无言。
韩长暮的脸色沉了沉,声音骤然冷若冰霜,简直足以冰封千里:“怎么,不好?”
韩增寿吓了个哆嗦,慌忙摇头:“不,不是,不是不好,是姚参军的伤要养上一阵子。”
“要养多久?”韩长暮淡声道,声音愈发冷然,看着韩增寿心虚惊惧的样子,他就知道此事另有隐情。
他哼笑一声,被那个人骗了一次又一次,他怎么可能不长记性!
这一声冷笑笑的韩增寿毛骨悚然,全然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唇角微抽,犯了倔劲,急赤白脸道:“韩大人,那位姚参军伤势极重,已经殃及根本,没个三五年根本无法完全恢复,”他言尽于此,黑着脸拱了拱手:“若是韩大人不信下官所言,大可以另寻良医替姚参军诊脉,若诊出与下官不同的脉象,下官听凭韩大人发落!”
韩长暮从韩增寿话中听出了不快之色,着实愣了一下,转瞬神情如常的淡淡道:“韩某并无此意,只是多问了一句,韩医令不必多心。”
“韩大人倒是会口是心非,当下官是傻的吗?”韩增寿哼了一声,低声嘟囔了一句,但他离韩长暮实在是太近了,即便只是一声语焉不详的嘟囔,韩长暮也听了个清清楚楚。
韩长暮抿唇无奈一笑,这老头儿,平时看着圆滑剔透,可若是惹的他犯了倔,还真是硬的不留情面。
他抬头看一眼窗外尚且明亮鲜活的天光,难得温和道:“今日辛苦韩医令了,韩医令若不嫌弃,就在内卫司用暮食吧。”
韩增寿看着这满地污秽就腻歪,听到要在内卫司用饭就堵得慌,哪里还吃的下,连连摇头,急切道:“不必,不必,时辰尚早,下官回府用饭。”
说着,他又拿过纸笔,提笔唰唰唰写了张方子,拍在书案上,隐隐自傲道:“下官拟了个方子,若夜间这几人闹起来,便煎了药灌下去,如症状轻些的那个年轻点的,约莫有个三五日就能清醒了,旁的人,下官就无法保证了。”
韩长暮神情不变的点头道谢,看了一眼方子,转手递给了金玉,吩咐他照方抓药,先预备着以防不时之需,又亲自送了韩增寿出门。
走到内卫司门口,韩增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转头道:“下官记得北衙禁军里有一种伤药,专治内伤,极为好用,姚参军若能用此药医治,必定能早些痊愈,只是,”他微微一顿,压低了声音谨慎道:“只是此药格外难配,配药的每一味药都珍贵罕见,下官也只是听人提起过一句。”
他言尽于此,抬头看了韩长暮一眼,拱了拱手走出了内卫司的大门。
生路他给指了,至于走不走得通,就全看命数了。
进了四月后,暑气渐长,天黑的越来越晚,已经是酉初了,天光仍旧明亮的无法直视。
从四月起,一直到九月底,长安城的晨钟比平时早半个时辰,暮鼓晚半个时辰,百姓们也就有了更多的时间在长安城走动。
韩长暮在内卫司的门口站了片刻,看着远处穿街过巷的人,没有一个敢往内卫司们口的长街上走,抿了抿嘴,叫过金玉交代了几声。
不多时,金玉从角门驾车而出,载着韩长暮往永昌坊去了。
从启夏门出了长安城,往南行上十余里路,是一片荒无人烟,阴冷潮湿的乱坟岗子。
说是乱坟岗子也不准确,起先这片空地里埋的都是有主坟,十六年前世道正乱着,乱了那几年下来,有主坟没人祭拜渐渐变成了无主坟,越来越多身后无人祭拜之人埋到了这里。
久而久之,这片坟地成了掩埋了累累白骨的乱坟岗子。
有年幼夭折的,有为奴为婢被主家打死的,还有犯了事儿不能明着葬,只能偷着埋的。
容郡主就是最后一种。
她是皇亲国戚,身后之事如何操办,埋在何处,坟茔的品级都是有定数的,可奈何她爹安王犯了事,她的身后事无人过问,只有内卫司的人将其草草掩埋,成了这片乱坟岗子里的一座无主坟。
容郡主是孙瑛带着内卫送到这里掩埋的,无主坟是不立坟头的,但下葬的时候,他留了个心眼儿,在坟上做了个记号,以防日后再找起来麻烦,这不就用上了。
几只黑漆漆的老鸦落在不远处的干枯枝丫上,暗哑的啊啊直叫,这地方空旷杳无人烟,嘶哑的声音听的人心惊肉跳,一阵一阵的冒寒气。
孙瑛看着坟上的记号,很是长吁了口气,搓了搓手:“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