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的事,大逆不道算不上,最多不道德而已。她比不上秦望舒,这种无力感她无数次看月亮和星星深有体会,她也不会妄想去与她并肩,她要做的不过是在夹缝中增加一点点自己的胜算。只要金伊瑾对秦望舒产生任何一丝怀疑或是动摇,她都算是赢。
“我不知道你们的合作是什么,也不想知道,好奇心害死猫,她提醒过您,您又提醒了我。我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金小姐,我的姐姐不可信。蛇引诱夏娃吃下苹果,夏娃不知道会惹怒上帝吗?她知道,所以拉着亚当下水,于是他们三个都有罪,那上帝就是无辜的吗?”
她弯了一下眉眼,循循善诱道:“我没读过书,也不懂什么大道理,我只知道,如果是在秦家村,不希望被人偷的东西都会用篱笆围起来,藏得好好地,让人根本没有机会碰到,而不是就放在那里,告诉所有人——你不能动。这个举动在我看来,就是等鱼上钩。”
她说完后,整个地窖陷入了沉寂,许久之后,金伊瑾鼓起掌,夸赞道:“很不错的长篇大论,她不值得信,你就值得信吗?”
金伊瑾轻笑一声道:“和你一样,我都不信。”
“不,”秦苏反驳道。“你信,你信她。如果你真的不相信,你不会出现在秦家村。你只是觉得,相比吃下苹果的风险,你能得到更多的好处。”
金伊瑾没说话,脸上逐渐爬满笑意,到最后勾画成讥诮。“你既然这么聪明,那为什么还要找我呢?”
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酸胀的小腿没了知觉。她敲敲锤锤,像是没把对方话中的不悦放在心上。秦望舒不反对她的小心思和小手段,只要她能成功,对方容许甚至欢迎任何一种方式,因为这些展现了一个人的价值。
“我别无选择。”她语气轻快,仿若对面是她相交依旧的好友。“如果有机会的话,谁会想求人呢?掌心朝上,说话总是要矮三分,因为这是讨。我向金小姐讨生活,也向我姐姐讨生活。都是讨,多一个选择多一条出路,金小姐满意吗?”
不得不说这番话把金伊瑾捏拿住了。她知道,秦苏说得都对,她不悦只是因为对方说中了她一直以来担心的事,几个月的相处,她对秦望舒从堤防到绝对的信任,对方以各种方式麻痹蚕食了她的警惕心,当然也有她刻意放纵的结果。
她和秦苏一样,掌心向上,是在对秦望舒讨机会。她也知道,秦望舒对金家没有想法,利益不冲突下,又有一致的目标,没有比这种合作更牢靠的存在,而她要做的只是演好对方需要的“刀”。
“你对商人了解得还不够,只要有一点利益,我就会考虑可能性,如果利益足够多,比如说是成本的一倍,我就愿意舍弃一半的道德,如果是两倍,你可以当我不是人,三倍——”金伊瑾别过头,秀丽端庄的面容一派沉静,她想了几秒道:“大概什么事,我都会愿意去做。”
“而她,你姐姐,给我的利益远不止三倍。”她轻拍着手指,像是在估算,过了一会儿道:“年轻就应该野心勃勃,我喜欢看得见的前途和握在手里的钱,所以我期待每一个明天,因为前途无限。”
“感谢你的长篇大论,它什么也没换来,但我喜欢聪明人,所以我不会告诉她。”她站起身,拍了拍裙摆。“有一点,我想你应该知道,蔡明是你的父亲,他马上就要死了。”
秦苏手上动作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敲打。
“现在几点?”
秦苏扫了眼手表,答道:“八点半。”
“还有点时间。”金伊瑾背对着秦苏,站直身体,抬头看了眼梯子所在的地窖口。她身量不算高,可能是因为年纪不算大,还有上升的空间,所以除去抹着脂粉的脸和涂了口脂的唇,她其实也不过才十七岁。“我的父亲金城当年为了入赘金家,所以要和你母亲离婚,那时候她七岁。你母亲不同意,于是他找了当时的‘好兄弟’蔡明,上演了一出抓奸的好戏,之后成功登报离婚。”
“你母亲本来要闹自杀,听说是因为怀了你又不忍心,生你后难产死了,她带着你当了一年乞儿,才被教堂收养。”她皱起了眉,觉得这举动有些刻意,可她金大小姐向来不知道什么是委婉,于是又道:“她不喜欢也很正常,至于秦凯,我查到的不多,听说是我父亲找人把一个送报地打断了腿。旁的我不清楚,秦凯应该不知道事情真相所以提议我父亲登报离婚,事后又出于可笑的正义找上门。”
“坏人姻缘,是瘸子也活该。”她转过身,踩着高跟鞋的身量比秦苏只高了半个头。“之前我听秦望舒说秦家村有人照顾你,秦凯既然能背着她养山神,我又拿到了这把枪——可能他以前是个好人,但人都是会变的,没有人会是以前的模样。”
“就当是回报。”她笑了下,很淡,却很明艳,只是脸上的脂粉显得有些老气,让人想替她擦干净。“你不欠他,他对你所有的照顾都是因为你姐姐给了钱,是他欠你。”
她时间掐得刚刚好,地面上又响起了一轻一重的脚步声,是秦凯。她走到了梯子前,朝秦苏扔过去手电筒,对方没接住,轱辘转到了张雪背后,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格外狭长。
秦苏忍住了去捡的冲动,头顶已经传来柴火跌落的声音,很快地窖的入口就要被打开。她看着金伊瑾的脸,视线很模糊,只见到一片惊心的白。
没有时间了,她想。金伊瑾动了,模糊的影子爬上了梯子,秦苏捏了捏手掌心道:“她不会帮你杀任何人,她只会画饼。”
她喘着气,地窖的空气不流通,时间一久就不得不张开嘴,小口小口地呼吸。她看见金伊瑾似乎停下了,她一口气道:“她只会哄骗你杀你的父亲。”
一束光自头顶落下,地窖被打开。
“金小姐——”秦凯的声音从外边传来,有些急切道:“时间到了。”
金伊瑾应了一声,模糊的人影在这一刻突然清晰。依旧是那老气的妆容,在明亮的光线下是恰到好处的肆意明艳,万物向阳而生。她和张雪皆是玫瑰,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而野花只能做一场关于玫瑰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