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辛德瑞拉三(2 / 2)

铜牛挽歌 是月汝呀 7265 字 2023-05-24

笑声肆意又张狂,像是冬日的风,冷冰冰地乱打在她脸上,也是一个个响亮的耳光。她脸虽然没肿,但也在某种程度上而言肿得已经没有脸了。

那个噩梦般的女人似乎觉得这样的羞辱还不够,所以她听见满是恶意的声音道:“张雪,你原来喜欢玩鼻涕泡!”

在这一刻,她脑中闪现过许多画面,从儿时到现在,都如同画卷一般一一展开,这种情况她只在弥留之际的人口中听到过。她突然想起了许久以前秦望舒答应她要写一个关于张雪公主的故事,这就好比无赖的借贷,爱情的时间可能是一秒,但借钱不还却可能是永远。

在这个夜晚,冷风四窜,她最不期待的时间里,她张雪化身为张雪公主,其中包括并不限于恶毒后妈秦望舒的迫害和坏心巫女秦望舒的嫉妒等等,她觉得她等不到那个梦中骑着白马英俊帅气的王子了,满脑子都是当初秦望舒说的话:骑着白马的也可能是唐僧。

有些人生下来就是怀着某种隐秘又荒唐的幻想,这种幻想赐予了她无穷的动力,并且固执地认为这是一束驱散了世事浑浊的光。她沐浴在光下,如同玻璃房中的玫瑰,也可能是城堡中翩翩起舞的公主,她自顾自地绽放惹来了太多人的嫉妒和眼红,所以她的世界破碎了。

她在被推出去时没有哭,在被打的时候也没有哭,在被一碗碗泼鸡血的时候更没有哭,但在此刻——她突然大嚎道:“秦望舒你这个王八蛋,你欺负我!”

是的,这个世界上能欺负到她的人很少,毕竟她漂亮又聪明,有钱又有权,哪怕是秦望舒的神父见到她未语都要先笑三分。这样殊荣的待遇,让她的心坚如磐石,无人能打到,一切难听刺耳的话,在她看来都是红眼病,但只有一个人能伤到她,就是赐予了这一切的秦望舒。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父母,也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弟弟,甚至可以做到和他们形同陌路,这个世界上她谁都可以不要,谁都可以不信,谁都可以对她不好,唯独秦望舒不能。张雪公主的存在只是因为秦望舒,如果没有这个人,那张雪就是芸芸众生其一,平凡普通得没有任何闪光点,也可能世间早就不存在这个人。

她看过一首诗,很浪漫,她并不感兴趣,但因为认出了熟悉的笔迹所以印在了心里。花盛开就是一句,夜漫过就是一篇,黄昏开始书写,黎明时无数的扉页,全世界拼成首诗,你和我是最后一行。

秦望舒写不出这样的诗,她知道。寻常人的浪漫都只是寻常人的,而秦望舒喜欢数学,喜欢每道变化莫测的公式里永远只有一个答案,也是唯一的答案,这是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浪漫——我属于你,也只是你,没有其他。她也喜欢生物,物种进化的奇妙都源于生活环境的影响,说到底都是底层人物的挣扎——活着,这样全身心投入并且改变的一件事,凝聚了亿万年的时光,也是一种宇宙级的浪漫。

不知所措的年纪里,所有人和事都不尽如人意,除了秦望舒。她有些模糊的印象里,秦望舒说这个世界上最浪漫的事情就是终身爱自己,她学不会那些高深的数学和生物,所以她只能做到爱自己,于是她们都是昏黄下浪漫的人。而在她心里,那首诗最后一句应该改成:秦望舒是最后一行。

张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也不知道自己又是怎么醒的,只知道再次睁眼已经是陌生的环境。

豆浆的芳香萦绕在鼻尖,放在转头就可见的床头柜上,不高不矮她甚至不需要起身就可以摸到。身下软软的床垫是太阳的味道,被子上的印花不是高山流水的风雅,也不是富丽堂皇的华贵,而是有些幼稚且奢靡的西洋风——一切都刚刚好,是她梦想里的模样。

她翻了一个身,赖着被窝里不肯起床,屋子里静悄悄的,她隐约有了预感。秦望舒走了,走得很安静没有通知任何一个人,就像是她突然出现在教堂,又出现在张雪的生命中那样。

她磨蹭到中午,才懒洋洋地起身,才打开门就看见一把钥匙掉在地板上。金属和木头碰撞的声音清脆又沉闷,钥匙不会轱辘,但还是准确地落在了她脚前,不多不少。这是秦望舒惯有得把戏,在不为人知的时候花费了无数草稿纸算出的结果,也是实验无数次后实践出的果实,无聊且浪漫。

她弯下腰,捡起,放进口袋。

今天是工作日,她算是旷工了一个早上,但作为报社最有背景的花瓶,她丝毫不慌。在慢条斯理地享受过了一顿午餐后,她到报社时已经过了下午上班的时间,主任看见她的第一眼,便扬起一个笑容道:“身体好些了?秦作家已经帮你请过假了,要是不舒服就早点回去歇着,工作不差这一天。”

这是她的主任,除了社长外权力最大的一个人,平日里对她总是诸多包容,如果不是知道真相,她甚至会以为自己是他某个流落在外需要补偿的女儿。

不管人与人交集的目的是什么,他对她的好,是真的。所以张雪愿意给他这个面子,跟着笑道:“不是什么大问题,报社里忙,心里念着就过来了。”

主任点了点头,他没有着急离开,而是问道:“秦作家——封笔了?”

她一愣,随即想通,这才是主任找她的真正原因。她虽是被秦望舒以强硬关系塞进来的一尊大佛,但平日里也与他人一样,准时上下班,没有特权,只是在请假这方面,一向严厉的主任格外好说话时才让她恍然,自己也是有人罩的。

“她说的,那就是真的。”她拉出自己的椅子,坐下。才不过几日功夫,桌上就积了一层极薄的灰,正面肉眼难以看见,侧面却像是显微镜下的生物——她不知道这个词是否准确,她一贯对这些不感兴趣。

密密的,她从抽屉中拿出一块半旧的帕子,细细的擦了起来。主任未走,他知道她与秦望舒的关系,他放不下这样便宜又好用的作者,所以想要从她这里打感情牌试着挽回。相比其他作家,秦望舒很高产,或许是见博识广的原因,她文章中总有着别人没有的奇思妙想,在生花妙一切都变得趣味横生,这是眼界的不同,注定了人站的高度和能触及的高度不同,旁人学不来也偷不走。

而秦望舒的稿费也总是比同等名气的作家要低上不少,一部分成了她的工资,一部分则是作为主任对她关照的让利。这样滴水不漏的作风,不仅让张雪深扎在报社,也成功地搏得了所有人的欣赏,尽管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真相,但才华的作用却是共通的。

“张记者知道原因吗?”主任见她不上道,忍不住开口道。

她手上动作一顿,歪了下脑袋,极为真诚道:“不知道,可能是因为她离开这个城市了。”

这个答案出乎意料,主任惊愕了一阵后,又追问道:“那——秦作家还会回来吗?”

“不知道。”她回答得又快又肯定,一个人要走,任何人都留不住,而秦望舒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相比主任,她甚至不知道封笔这个消息。“她在这里没有亲人,没有根的浮萍,风吹到哪就是哪,除非她哪天想扎根了。”

主任尤不死心,追问道:“秦作家是去探望亲戚了吗?”

她放下了帕子,面上混了一些微妙的嫌弃,不多,恰好都能被察觉到。主任轻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但相比报社的发展大计,他面皮撑得住,所以最先败下阵的还是她。

自古红颜多薄命,同样面皮也是一样薄的。她安慰自己,然后带着万分的诚恳道:“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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