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屠杀(下)(1 / 2)

铜牛挽歌 是月汝呀 9267 字 2023-05-24

“秦家村是砧板,我们都是待宰的鱼肉,包括自以为是刽子手的教堂和叶大帅。”秦望舒翘了翘嘴角,没有丝毫害怕和慌乱,尚白的天色照不进柴房,正燃着的火堆像是落进了她眼里。

大火燎原。

她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要摘出张雪,可能她早就猜到了,也可能她从开始就掌握了其他人所不知的消息,但从张雪出事起,她也成了鱼肉中的一员。

计较没有意思,只会伤和气,表面的假象都会破灭。夏波只要知道,他们现在是一样的就够了。

“铜牛可以打开?”他知趣地转移了话题。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早在破庙给山神接生时,她就形象的解释过,这是铁匠的把戏。铜牛是一种刑具,夏波知道后才在发现项链时喜悦言益于表,明显就意味着价值,张雪活着的概率非常大。

他看得出来她对张雪是不一样的,所以他高兴张雪活着,因为他想她会高兴。

“不打开怎么当刑具?”她笑夏波问了一句废话,但随即又敛起神色,她知道尽管可能很小,但张雪仍有几率在其中。“我想打开铜牛,确定一下结果。”

“她和父母不亲,弟弟关系也不好,若死了没个人收尸成了孤魂野鬼,怪可怜的。”

她的话和之前口口声声说放弃的态度简直判若两人。其实她什么都想好了,只是口是心非惯,即便有真心,都总是要用假话压压面子,竖起生人勿近的牌面,也不解释,久而久之,就成了她口中的那个人。

夏波低下头,他喉头滚动,心里的话翻来覆去,最后只是道:“抱歉。”

她笑了一下,仍旧是漫不经心的模样,他人的误会与诋毁不会有丝毫影响。他给了一个台阶,她若是识趣就应当说句没关系,若是骄傲也大可嘴硬一句我不在乎,但她都没有。

她只是睁着眼看着夏波,很平静道:“你分得清真假吗?”

她见状心中已了然,反倒安慰他:“女人都是会骗人的,尤其是我。”

“《圣经》中的魔鬼总是喜欢诱惑不坚定的人,可这个世界哪有什么坚定的人,你眼中的君子之风说到底不过是筹码不够。我愿意和魔鬼做交易,也愿意和任何人、甚至不是人的东西做交易,只要对我有利,能达到我的目的。”

夏波听到这也冷静下来,他辩解道:“你不是这样的人,我知道。”

秦望舒听了发笑,认真道:“我是。”

她学着他,肯定道:“我说过很多谎,但这句是真的。”

说完后,她似乎没了聊下去的心思,直接站起身。风衣上的稻草簌簌落下,还有几根不舍离去,她一一捻开,走到了火堆另一边,与夏波遥遥相对。

她开始活动手脚,不过是松筋骨,却很认真。夏波突然意识到,她是真的打算大干一场,不顾后果的那种。他的承诺早已轻易地说出去,但她没接受,现在,他说不出到底是庆幸还是失落。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一点。明明都是自己,情感和理智却能如此割裂,行为也是,年幼的他尚不明白是为什么,那时他家庭幸福美满,言行一致,长大后他却觉得这是再好不过的安排。

心、口、行就该各自都有想法,才能在这个妖魔鬼怪盛行的世界活下去。

他此刻应该担心的,毕竟事关自己。他要是干脆一些,大可直说,成年人的世界没有所谓的承诺和永远,更何况是没有证据的口头,或者他脸皮厚一些,只当做不知道,但情绪是能被传染的。

他看着秦望舒事不关己的镇定,突然就生出一股勇气。他眨了下眼,她没有变化,他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故作轻松道:“你给张雪收尸,那谁来给我们收尸?”

她动作没停,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他的话。“秦苏,或者是秦凯吧。”

他不赞同道:“秦苏还只是个孩子,秦凯不记恨我们就算大度了。”

“他大度的,我让你把他孩子还了回去,让他后继有人,又给他送了个媳妇张雪,他合该感恩的。”

她的表情太过自然,一时间让夏波分不清她是在说反话,还是认真的。但他可以确认一点,她早就在考虑这件事,所以才有那出还孩子。他自嘲了一声,觉得自己之前想得太多,而该想的竟是一个都没想到。

他深吸了一口气,和秦望舒打交道这件事实属磨人,各种意义上的磨人。他此刻脑子疼得厉害,心里升起一股颓气,大抵是自暴自弃心理,他纠结了一秒,决定放弃脑子这种东西。

脑子是个好东西,但有些时候可以不要。

他看着秦望舒,对方眼睛水润透亮,看不出任何没睡好或是熬夜的痕迹,他心里就有了一点微妙的不平衡。他张了张口,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时,突然一阵奏乐声传来。

他愣了下,冲向窗户。天色已白,但巨大的槐树下仍是带着暗色,铜牛腹下的火光尤其明显,周围干干净净,看不见任何人。

“别看了,不会有人的。”秦望舒不知何时到了他身边,她眯着眼,视线里那点橘色的火光还没指甲盖大,如果不是槐树遮天蔽日,怕是根本看不见。“铜牛和山神的意义不同,山神是神迹,神迹可以不存在,但只要有人信,它就是活着的。”

她走到门旁,一根根取下做成陷阱的木头,又从火堆里拿了根柴,一把烧了编成条的稻草。做完这一切后,她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坐回原位。

夏波仍扎根在窗边,她哂笑了一声,开始闭目养神。

果然没过多久,凌乱的脚步声响起,她皱起眉。没有任何预兆,门被哐当一声踹开,重重地打在墙上又弹回来,被人一手扶住。

她站起身,收在袖子中的手小心托住了口袋,里面的枪没有发出丁点动静。

秦老爷子走在最前面,身后黑压压一片。他进了屋,才看清被绑在身上的绳子,秦望舒不合时宜地笑了下,但又看清他身后的人时,手指不由自主地勾了一下。

“我该怎么称呼?”

来人很有底气,越过了秦老爷子,像是闲庭胜步般走到了秦望舒面前,手上握着一把黑黝黝的枪。橘色的火光落在上面,没有染上分毫,只照出了金属特有的冷光。

“秦作家。”他敲了敲枪杆,喀嚓喀嚓的声音响起,整个过程食指搭在扳机上没动过。“我觉得秦作家这个称呼比秦修女要好听,秦作家以为呢?”

“金会长高兴就好。”她笑了一下,嘴边的笑纹深深,凹褶成一个梨涡。“只是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时候看见您,真是蓬荜生辉!”

金城已经年过四旬,养尊处优的生活除了让他身材日渐圆润外,并没有增添生活的苦难。他戴着副黑框的眼镜,或许学文人赶时髦,脑袋上的圆帽遮住了他半个额头,长褂掩不住的肚子让他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的滑稽。

但没人敢笑。

“我很欣赏秦作家的才华,遗憾的是几次拜访教堂都刚好错过,但现在还不是见着了?”他取下帽子,乱糟糟的头发在脑袋上,和蔡明一样白面的脸上满是胜券在握。“可见,缘分一词实在奇妙。”

她哼出一个气音,扫了一眼他身后带来的人,目光在他们手中的枪上多停留了半秒,笑容不变道:“金会长不妨有话直说,我脑子实属愚笨,猜不到那些弯弯道道。”

她的话刚落音,金城立马沉下脸道:“依瑾呢?”

“不知道。”她似乎是认命了,整个人也不再绷着,甚至颇有闲情的转了转肩膀。“或许你可以问问夏军官?”

夏波一直站在窗前,他应当是第一个看见金城的人,她知道两人的合作暂时见不得光,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时间提醒她。他没有动,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没有人逼迫,往好听了讲是谨慎,可在她眼中就是没胆子。

于是她祸水东引,似乎嫌这把火还不够大,她又道:“夏军官以为呢?您可是领队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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